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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飘去的红纱巾》

 红豆居士 2019-02-22

原声带-悲 来自老知青家园 03:49

《孤 魂》
作者:韩湘生

那是1971年的1月27日,我迎来了在兵团度过的让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第二个春节。岁暮天寒,天气冷得让我无法形容。那年深秋时节下的几场纷纷扬扬的雪一直都没有化,而隆冬又有几场大雪接踵而至,地面上的雪层堆积得越来越厚,把小兴安岭的山脉装扮得一片苍白。整个辰清的荒原白的耀眼,辰清河也躲在厚厚的冰层里瑟瑟发抖。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吃着家中早就邮寄给我们,却一直都舍不得的吃的食品,喝着闷酒,在昏沉沉思念亲人的痛苦和泪水中度过了这个特殊的夜晚。初一的早晨,寒风刺骨,出门稍久眉毛上都会挂上霜,严重的脸上会冻得发白。肆无忌惮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吹过来,小兴安岭山脉好似在颤抖,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我们全连的人员都端着各种盆子,去食堂领包饺子的面和冻白菜做的馅儿,准备包饺子。这时候通讯员急匆匆地跑过来,通知我们赶快到二排宿舍去集合开会,告诉我们,要传达营部一个重要的指示。大家接到通知后,陆续走进了二排的宿舍里。在大通铺上依次坐好后,连长板着个脸,态度十分生硬,义正言辞地对我们宣布说:“刚刚接到营部的指示,过年这几天,大家喝酒都要限制,每个人最多不能超过二两。”大家全都在底下议论纷纷,嘈杂声一片,都对此十分不满。很多战友和老职工说:“我们刚建新点一年,生活这么艰苦,大过年的,连整口酒喝,还要受到限制,这是什么规定啊?”连长接着严肃地说:“昨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一个十六连的北京知青李桂华,因为喝酒喝多了,喝死了,今早凌晨才发现,这不营里刚来的电话通知吗?”

大家一听北京知青喝酒喝死了,这么小的年纪真是太可怜了。我当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又仔细询问了坐在我身边的战友,他说是啊!是十六连的北京青年李桂华,93中学的。我的心顿时就像被钢针扎了一下,无比疼痛。怎么会是他呀?我的脑袋突然间就胀了起来,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我做梦都不会让我想到是李桂华啊!就在一个多月前,我到营卫生队去看病,还见到了李桂华呢。他那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忙着给各连队开票,出库发面粉和豆油。虽然在寒冬季节,我见他脸上仍出了很多汗,头发都湿了。他见了我,十分高兴地说:“好哥们,你等等我,中午我请你到我们机关食堂吃饭。”我回答说:“不用了桂华,一会儿连队的28车要走,你先忙吧。我得跟着车回去。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家给我邮了不少好吃的,我给你留着,你过年到我们连来,咱们一起过年好吗?”李桂华回答我:“哥们,我们这离孙吴县城比较近,买年货也比你们那方便一些,还是你来找我吧!”我当时回答他,到时候再商量吧?没想到新年到了,我和李桂华却阴阳两隔,从此永远不能再见面了!


我和李桂华在北京时就很熟悉了。他有一米七几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浓浓的眉毛修长,方正的鼻子,厚实的嘴唇,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个帅小伙。我虽然不是和他在一个中学,但在69年的五月份,我和他共同出席了海淀区第三届红代会,在那里我认识了他。我们共同看了一个歌舞剧,内容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一个解放军军医,用手中的银针,使一个聋哑人开口说了话。当时李桂华很激动地对我说:“以后我也想当医生,去为所有的劳苦大众去治病。”没想到几个月以后,当年的9月1日,我和李桂华同乘着一辆列车告别了家乡,告别了亲人,来到了茫茫的北大荒原,小兴安岭的山脚下。李桂华分在辰清的十六连,我分在二连。他在连队吃苦耐劳,积极向上,勇于挑一切重担,和战友,还有当时连队的一些老职工相处的都很融洽。不久就被调到营后勤股,担任仓库保管员,负责开票,给各连队发放面粉和食用油等工作。那时候我们两个见面的机会也很多,营部商店进的一些糖果饼干什么的,他都去买了给我留着,见面的时候一定要给我,使我们两个之间的友谊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当中愈发深厚。

后来我知道,在过年前有一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那是李桂华在营部当保管员分发豆油时,他看到有些空的油桶,用手晃动里面还有点声响。他就把桶底下的一些黑渣和上面飘着的一点油,倒出来控着,这样长期下来,大约积攒了几斤豆油。当时我们整个独立四营所处的生活条件都异常艰苦。李桂华就把从桶底下控出的这几斤油,送给了一个老职工了。没想到时隔不久,被团里的领导发现了,不但扣了他当月的部分工资,还让他写了好几份检查,给他扣了不少莫须有的帽子。后来保管员的工作也不让他干了,又让他回到了原来的十六连。他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在回到连队的那段时间里,他含着泪向我诉说过:“他感到特别丢人,更没了面子,总感到昏天暗地的,好像人生没有了目标,更没有了方向,如同一副空的躯壳。白天浑浑噩噩,夜晚躺在炕上望着天棚,听着老鼠吱吱打架的声音,感觉黑夜是那么漫长。而以后自己的一生又如何去度过呢?我才刚刚十八岁啊!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世界所抛弃似的。”那时我见到过李桂华,看到他精神十分恍惚,也消瘦了很多,心情总是那么压抑和沉重。我曾劝他说:“哥们,咱们要挺起胸,别去想这件事了好吗?连队和战友们都能理解你的,一直朝前往下走吧!快过年了,一定要来找我啊!我等着你!”真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没等连长的话讲完,会也没开完,我就痛不欲生地跑出了二排的宿舍。我站在通往营部的大道上,任凭狂风吹着,任凭雪花飘落,打在我的脸上。我思绪万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流。天空仍是那么昏暗,李桂华那熟悉的身影,沙哑的声音,始终在我脑海中一次次地出现,更使我抹不去那份真诚的思念。我始终不会相信发生在我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而我还在高兴、期待、盼望着李桂华,今天一定会来到我身边过年呢!

后来他的几个同学告诉我,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和几个同学盘腿儿围坐在宿舍的炕上,打开了家中邮寄给他们的食品,又买了一些冻梨、冻柿子和糖果。当时李桂华的心情特别的沉重。从别的宿舍中,还不时传过来阵阵的哭声。李桂华从小就过继给了他的姑姑。他的命运坎坷,那时的他想着北京的亲人和他的姑姑,眼里满含着泪水,又加上他在营部当保管员时发生那件事,他的心快要碎了,别提有多难受和痛苦了。他端起了大茶缸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高浓度的北大荒酒,想用这些酒来麻醉自己,更想解除心中的一切烦恼和忧愁。宿舍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哭声,李桂华好像听到姑姑和亲人在他身边呼唤,仿佛听到北京欢度春节,天空中响起那清脆的炮竹声。他端着酒杯笑了,笑得是那么甜。而那实际上是小兴岭山脉,粗砺的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啊!


李桂华流着泪水的脸上愠色一片,嗓子里发出不均匀的鼾声,战友们给他盖上被子让他睡下了。当大家准备年夜饭,叫李桂华醒醒起来包饺子时,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声响,身上软软的,当时全宿舍的人感觉情况不好,急忙跑到马号套上了马车,把李桂华送去营卫生队。十六连距卫生队有二十几里路,当马车走到辰清桥附近时,发现李桂华的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到了卫生队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三点左右。值班的卫生队班长,听说是喝酒喝多了,马上让大家把他抬到诊查室的床上。大夫上前用手摸了摸李桂华的脉搏,已经没有一点波动了,瞳孔也散大了,心脏已停止了跳动。大夫叹了一口气说:“人都凉了,早就不行了”。送李桂华去卫生队的几个同学和战友顿时全傻了,声声泣血地呼喊着:“桂华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可不能这样就走了,你才刚刚18岁啊!”几个战友捶胸顿足,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瘫在了那里。

正月初七,她的姑姑和姐姐从北京来料理李桂华的后事。天寒地冻的,连队用雷管和炸药在靠近营部东北方向的山坡上炸开了一个坑,后面是那一片挺拔的白桦树林,用杨木板子为李桂华打了一口棺材。下葬的那天,辰清荒原上一片洁白,刮着刺骨的寒风,悲悲切切,天也阴沉的可怕。警通班和全体人员,低头肃立。大家想到李桂华那憨厚善良的微笑,活泼的身影,四周爆发出一片撕心裂肺的恸哭声。泪水和着冰雪黑土,哭声伴着飞雪在广袤的北大荒原野上,在那一片白桦林上空盘旋回绕。她的姑姑和姐姐,双手颤抖着,捧起一撮撮夹杂着冰雪干草的黑土,撒在李桂华的棺椁上,哭的死去活来,涕泗滂沱。天地仿佛也跟着旋转,像一道道的陡峭冰雪,阻断了一切。她的姑姑哭得浑身抽动,喉咙里发出悲痛的呻吟:“桂华啊,你从小命太苦了,你过继给姑姑后,家里生活条件也不太好,这孩子一天也没跟着我享过福啊!你从小是那么听话、懂事、乖巧,家里的活你全抢着为姑姑去分担。你就这样走了,把你姑姑丢下了,这让我今后还怎么活啊!”此时的天空渐暗,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蒙蒙的浊云。零星的雪花不知为什么,在此时突然间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像棉花,像鹅毛,又好似盛开的一小朵一小朵的白花,是不是老天也不忍李桂华在18岁的花季,就这样过早的撒手而去呢?风雪吹不掉心头的思念,时光带不走消失的音容,大家在刺骨凛冽的寒风中伫立,双眼饱含着热泪,把逝去战友的点点滴滴默默地永远定格在心中。


这位18岁的北京青年李桂华,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常常,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们。那荒原、那沃土、那白桦林还有青春的热血,无不魂牵萦绕在那片茫茫的黑土地上。在小兴安岭的山坡上,在辰清河水流淌过的地方,从此多了一座新坟。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与我们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伴随着他的只是荒草萋萋,白桦依依,和那刮的昏天遮地的“大烟炮”,以及远处的声声凄凉。一个北京青年,就这样永远长眠在那孤寂的荒野之中。


几年以后,一个社办工厂占用了那个地方,李桂华的尸骨自此不知去向。我和他连队的几个战友曾回去过两次,想为他扫扫墓,可已无法再找到他的坟墓了。也只能在那个方向为他烧上了一点纸,以此来寄托哀思,悼念李桂华的孤魂。

岁月如歌,凄美苍凉,岁月如诗,荡气回肠。桂华,我的同学,我的战友,你离别了红尘世间,天堂那边永远无争扰。我的怀念想必你在天堂也能聆听到吧?你虽然没有那些轰轰烈烈的英雄事迹,但你的善良,你的音容笑貌,你当一名医生的远大理想,“为所有的劳苦大众去治病”的豪言,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安息吧,桂华!安息吧,我的兄弟!你若在天有灵,变成一颗闪烁的星星,会看到又一个新年将来临了,我想你一定会笑的,因为我还一直在等待你来过年啊……

在此感谢孟广敏、郑铁柱、杨金香、原黑龙江独立四营战友所提供的真实资枓

《飘去的红纱巾》
作者:韩湘生
那是尘封开启后深藏的记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那是心灵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疤,那是一段苦涩的青春印记,那是北大荒原孤寂哀怨的哭泣……

他叫高卫东,有1米78的个子,白白净净的。人很帅气,性格却很内向,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明亮的大眼睛。1968年是我下乡的前一年,那一年初夏,我代表西颐中学出席了北京市海淀区红卫兵第二届代表大会,在那里认识了高卫东。我们住在八一学校的一个宿舍里,同吃同住,开了一个星期的会。后来我们两个逐渐慢慢交流,相互了解很多。他在北京93中上学,家住在双清路那边的前八家。在没下乡之前,他还邀请我去他们家玩过。

在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示下,1969年的9月,我们同乘了一辆列车,一路向北,奔赴了广袤的黑土地北大荒。我们分在不同的连队,相隔大约有几十里路。当时连队的生活都异常艰苦,高卫东在连队工作中十分积极向上,从不叫苦喊累。他任劳任怨,经常受到班里战友和连队领导的好评。由于卫东积极肯干,表现十分突出,被调到连部当了一名司号员,并协助连队领导和连部做一些內务工作,搞些宣传出黑板报和一些繁琐的后勤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连队在团里的指示下逐渐取消了司号员的编制。高卫东就被分配到机务排,当了一名拖拉机手,在当地很有威望的葛师傅手下当了一名助手。在那台拖拉机上当助手的还有另外一个徒弟,她是当地的女知青,名叫秀清。那年秀清才19岁,她的父亲是一位转业官兵,很早就来到了兵团农场,在连队担任排长工作。秀清长得十分苗条,秀气清纯,处处透着温柔可爱善良的样子,很招人喜欢。葛师傅对这两个徒弟倍加爱护,十分认真耐心地教他们两人学习驾驶拖拉机的很多技术。他们两个也十分聪明,学习技术都很快,葛师傅看到他们两人那么肯学习,心里也特别高兴。

图片来源网络

卫东和秀清在工作中相互照顾,相互学习,两个人都争着抢活干。秀清每天都早早起床,把拖拉机擦得锃光瓦亮,把油加好等待着随时出车。她更想让卫东多睡一会儿觉。卫东也每天跟秀清抢着干一些重活,脏活,甚至一些危险的活。两个人在夜班翻地时,卫东总是细心照顾秀清,总怕把秀清累坏了。两个人的好感逐渐升温,终于产生了爱情的火花。卫东穿得脏乎乎的油衣服几乎都是秀清帮他洗干净缝补好的。他俩驾驶着东方红拖拉机,每天迎着灿烂的阳光,耕耘着黑土地广袤的万倾良田。春光融融,白桦依依,情意绵绵,真是韶光染色如蛾翠,绿湿红鲜水容媚。那个时候,卫东和秀清每天是那么开心和幸福,他俩望着蓝天白云,仿佛听见了远方小兴安岭的亲切呼唤,共同对将来美好的人生充满着无限的遐想。


大约从75年开始,知青返城的潮流开始了。通过各种途径返回自己家乡的知青也越来越多了,卫东的父母也在北京紧锣密鼓的托人找门路,帮卫东返城做着各种准备。家里的每次来信对卫东心里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和压力。秀清几次亲切地去询问卫东的打算,并坚决支持卫东一定要让他回城,希望他今后有更好的出路和事业前途。此时卫东望着秀清脸上闪动着的晶莹的泪花,一下把秀清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说:“秀清我不走,我不回北京,我要和你在一起,请你相信我,咱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不是也挺好的吗?”秀清此时感动万分,心里暖融融的像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她把头深深的埋在卫东怀里,感动的潸然泪下。


这世上的爱情与真情,犹如清风明月,这世界上所有的爱,飘渺在北大荒原,洒落于眼前的白桦丛林。卫东告诉秀清:“我愿意在我的梦幻世界中永远等待你的到来,那最深重的爱,也会永远伴随着咱俩的日月一起成长。”

但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秀清的父母知道当时自己的女儿正在和卫东热恋时极其反对,卫东几次去秀清家中都被轰了出来。他的父母义正言辞地对他说:“你一个北京的知青,马上就要返城回到你的家了,你把我女儿甩了扔了,将来丢下我的女儿一个人守寡谁来管?这个面子我们可丢不起,我告诉你卫东,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你和我女儿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块,更别提以后能结婚了。”卫东诚恳地祈求着说:“大叔大娘,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会返城的,更不会抛弃你的女儿,因为我爱她,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卫东跪在秀清的父母面前,久久不肯起来。秀清也在屋里哭得死去活来。那天好黑的夜,好冷的心,寒风呼呼地吹着,不时向卫东袭来。他疲惫地喘着粗气,听着在风中摇曳着的哗哗作响的白桦树叶子,卫东此时感到胸前冷飕飕的,吹的他从头冷到脚,天冷心更冷,而唯一温暖卫东的只有屋中秀清那悲伤的哭泣声。


秀清的父母不管那些,没隔几天,他们家就托在团里工作的亲戚,把秀清调到离卫东很远很远的一个连队去了,走时也是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秀清走时难过的眼睛都哭肿了,她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张望,是那么依依不舍。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秀清又有什么办法呢?何况她从小就是那么懂事听话,孝敬自己的父母。知青一个个返城走时的各种情景,秀清也是亲眼目睹的。秀清眼望着自己生活多年的连队,望着那台被她擦拭保养那么干净,停放在地头旁的东方红拖拉机时,难过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流下,那里曾留下了他俩最美好最幸福的记忆,留下了他们最纯洁的初恋。蓝天上那缕缕的白云,是秀清心头丝丝离别的轻愁,秀清此时的心,就像秋天的白桦树,叶片无奈地飘洒一地,只把寂寞挂在枝头,留在心头。


当卫东得知秀清被她父亲托关系调到离他很远的连队时,他像疯了一样,四处去寻找,托人打听秀清的下落,但无人知晓,也无人告诉他。他买了一些水果饼干,去秀清的父母家看望,又被几次赶了出来。他父母郑重地告诉卫东:“你们俩的事儿我们根本不同意,而女儿也对我们说了她自己也不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卫东从秀清父母家出来后,神情万般的失落,心里也特别的不好受,有几天不吃也不想喝。痛苦、难过、伤心、沮丧的心情也以日剧增。卫东彻夜失眠了,睡不着觉白天更无心去工作,头疼的直撞墙,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衣帽穿戴不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下变得让人不可思议,一会大哭一会又是狂笑。葛师傅看到他的爱徒一下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为他难过的落泪。在那个艰苦落后的年代里,连队的卫生员也根本看不了这种病,后经团部医院介绍,让战友连哄带骗把他带到北安精神科去看病。因为卫东的病时好时坏,也不能老在医院住着,就这样又被送回到了连队。

后来卫东的病情发展也愈加严重,整天手里拿着根木棒东砍西杀,大喊大叫,吓得连队的人尤其是女生,根本不敢出屋了。秀清的父母也多次去转告她女儿,卫东得了神经病谁都不认,还总骂人打人,乱砸东西,你可千万不要回来啊。秀清当时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万般痛苦,拿出卫东回北京探亲时特意给她买的那条红色的纱巾,轻轻的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回想那时他俩情窦初开的爱情,既幸福又伤心。随着这条飞舞的纱巾,她的心儿随风飘去,飘向远方,永远的逝去。秀清此时感到这条纱巾的珍贵,她感觉此时风不再凉,寒不再袭,人生路上是一片火红。那是一簇爱情的火,是天空飘来的精灵。此时的秀清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向连队请了假要回家,但是连队就是不批秀清假。(因为秀清的父亲早已给连队通了电话,暂时不要让秀清回家)秀清不顾那些,毅然决然地围上那条红纱巾,艰难地跑上了回家的路。因为她在心中思念着自己的恋人卫东。秀清翻山越岭,又在路上拦了一辆二八车。傍晚秀清回到了她的连队,当她快速跑去,见到卫东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耳骇目。浑身脏兮兮的卫东,手提着一个木棍,两眼直呆呆的傻笑着,望着眼前的秀清姑娘和脖子上系的那条红纱巾,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秀清狂笑。秀清想过去拉一下卫东的手,卫东马上挥棒就要乱舞,吓得秀清颤抖着,哭着跑了出去。秀清失望了,她真的失望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是会这样?她没有回自己的家中去看一眼,而是带着伤心难过的泪水,连夜赶回了她现在所在的连队。留在秀清的内心的,也只剩下深深的埋藏在她心底那些模糊不清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却在秀清纯洁的心灵上永远留下了那些难以弥合的伤痕。


卫东的病情越来越重,大小便失禁,生活也不能自理了。那时我已从三团调到六师工作了。在这期间我曾给卫东写过几封信,但没接到卫东的一封回信。现在我才知道,他那时已病得相当严重,根本不可能再给我回信了。后来经他们连领导研究申请得到团里批准,按病退处理,让两个战友把卫东艰难地护送回到了北京他的家中。


我返城回北京以后,去他家找过高卫东几次。他一直在北京的安定医院住院,我去看望卫东时,他依然是疯疯癫癫的,过去发生的一切,我跟他讲了很多,但他一点都不再记得了。他的眼睛发直,目光呆板,经常不时用头去撞墙,有时候还骂人打人。当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异常难过,心也欲碎。后来他家那边拆迁,所有人全搬走了,再后来就听说卫东已经离开了人世。

北大荒原那片深沉的黑土地,那条飞飘的红纱巾,留下了卫东青春芳华的足迹,也留下了他美好爱情的传说。我的卫东朋友,你永远也是我心中美好记忆的那一部分。不幸的一代人啊,游魂于千里。青春在这里湮灭了,生命在这里也破碎了,为我们留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北大荒的故事。卫东,我的兄弟,愿你在无争扰的世界里永生。

(注:文章里面人物用了化名)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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