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的后三国时代 第四期一.平定西北，傲视天下，埋下了未来西魏的种子在打退了南梁白袍将军陈庆之的进攻之后，北魏天下，只剩下西北大地还未被平定。而西北，早就乱了很多年了。 在六镇起义爆发之后，西北大地随即爆发军变。当时主要有两支军队横行于西北，一支是高平镇酋长胡琛率领的义军。另一支是由秦州莫折大提、莫折念生父子统领的羌族起义军。 而在起义爆发后，北魏派来征讨的将军很有意思，他是南齐政权的流亡皇子，南齐明帝萧鸾的第六子，南齐废帝萧宝卷的同母帝，萧宝寅。萧衍灭齐建立梁朝后，萧宝寅就出逃至北魏。一般这种投降的南朝宗室，北魏是会像吉祥物一样供起来的。但出人意料的是，北魏真的重用起萧宝寅来。不仅将公主嫁给了他，并且册封他为齐王，给予军队，让其统兵南征梁朝。萧宝寅本身为南朝皇子，风度翩翩，南朝的文雅此时在汉化已久的北魏更是备受倾慕。萧宝寅拜将之时，北朝众臣纷纷上门道贺，丝毫没有当他是亡国皇子、敌国降人，而更像是洛阳城里的高门士族显贵一般。虽然多年攻梁无果，但是北魏朝廷还是对其备受信任。在这种背景下，萧宝寅被任命为大都督，奉命征讨西北义军。 齐王 萧宝寅 然而，征讨并不顺利。起初，萧宝寅虽偶有胜利，甚至一度迫降了羌族领袖莫折念生，但其随即再叛。而关中起义军本是六镇起义军的一部分，这时候勾心斗角，自相火并，胡琛战死，其部将万俟丑奴继续统领所部义军。后来，莫折念生被其部将所杀，其所部全部投奔了万俟丑奴。万俟丑奴成为了西北最强的一支军队。当时，河北有葛荣，西北有万俟丑奴，两人一时并立东西。 三年征战，耗费甚重，但却没什么进展，北魏朝廷派郦道元（就是写了《水经注》的那位）为关中大使。萧宝寅担心这是朝廷要废了自己，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袭杀郦道元，在长安称帝，建立齐国。这位南齐的落魄王子，居然奇迹般的在关中大帝上重建了齐国。奈何长安非建康，很快，萧宝寅被北魏官军击败，带着妻子南阳公主，投奔了万俟丑奴。 公元528年，万俟丑奴称帝。正赶上波斯国向北魏进贡狮子，路过西北，被万俟丑奴截下，并因此改了一个中国历史上十分奇特的年号：神兽。万俟丑奴逐步由西北向关中进攻。同一年，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掌握北魏大权。此后三年间，尔朱荣北击葛荣，东破邢杲，南退陈庆之，威震天下。为了消灭北魏版图内最后的叛军，尔朱荣准备派贺拔岳去平定西北万俟丑奴。 但贺拔岳却忧心忡忡，因为此去万一战败，就会有罪。但是万一胜了呢？萧宝寅称帝关中的事情历历在目，一旦获胜，就会有人诬告贺拔岳要割据关中。于是，贺拔胜找来自己的哥哥贺拔胜，恳请他代为转告尔朱荣，请尔朱荣选派一位尔朱氏的将领为统帅，而贺拔岳去辅佐他。当时贺拔胜在尔朱荣面前正当红，很受信任，向尔朱荣转达贺拔岳的建议后，尔朱荣觉得贺拔兄弟很忠心。 贺拔岳 公元530年，尔朱荣任命堂侄尔朱天光为帅，贺拔岳为左都督，侯莫陈悦做右都督，二人俱为尔朱氏副手。这支军队出发时才一千人，但是这确实历史性的一刻。因为这支军队中，有武川人宇文泰、赵贵、李虎（唐高祖李渊祖父）、李弼（隋末瓦岗领袖李密是其曾孙）、于谨。这些人日后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关陇军事集团，西魏八柱国。而他们踏入关中大地的源头，就是这次随尔朱天光征讨西北。他们此时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统帅，天柱大将军尔朱荣了。 捷报很快传来，万俟丑奴、萧宝夤被押解至洛阳处死。整个洛阳一片欢腾，尔朱荣更是在北方晋阳傲视天下，整个北魏已经尽在掌握。只有孝庄帝元子攸，在洛阳皇宫里叹气道：“最后的贼寇也被平灭了。”说罢，往北方晋阳方向看了看。 二.孝庄帝元子攸的艰难处境当初尔朱荣起兵清君侧之时，主动找到了还是长乐王的元子攸，准备拥立其为帝。元子攸为何会同意呢？其实，元子攸并不认为尔朱荣会是未来的威胁。因为元子攸有出镇河北的经历，与河北大族交好。当时河北士族实力很强，是北魏朝廷主要的汉化学习对象。比如文化上有号称天下士族之冠的清河崔氏，同为四姓的范阳卢氏。军事上有能站善战的赵郡李氏、渤海高氏。而一旦登基，控制了洛阳，得到朝廷勋贵支持后，加之河北士族的支持，很容易就可以摆脱尔朱荣的控制。 北魏孝庄帝元子攸 画像 没想到的是，尔朱荣比东汉末年的董卓还要强势，直接发动河阴之变，将北魏朝廷基本盘打破，元子攸虽然在洛阳登基，可是整个北魏朝廷已经落入尔朱荣之手。孝庄帝元子攸瞬间沦为傀儡。尔朱荣由于在洛阳杀人太多，也不敢久居，产生了迁都山西的想法。结果遭到了孝庄帝和大臣的反对，尔朱荣也考虑到“河阴之变”影响太坏，于是借机向孝庄帝认错，说自己太糊涂了，洛阳宫殿如此壮丽，迁都太愚蠢了。当日，尔朱荣去洛阳明光殿请罪，并发誓对朝廷绝无二心。而孝庄帝也说不会怀疑尔朱荣的忠诚。是夜，尔朱荣喝的酩酊大醉。演了半天戏的孝庄帝想趁机杀了尔朱荣，被左右大臣苦苦劝谏才作罢。最后命人将其抬到了中常侍省休息。尔朱荣醒后愈发后怕，从此以后再也不留宿宫中。这是孝庄帝第一次想杀尔朱荣。 等到公元530年，尔朱荣平了西北后，捷报传来，孝庄帝脸色十分难看，对临淮王元彧说道：“从今以后天下便无贼寇了。”元彧明白皇帝的意思，回了句：“我看，贼寇都平定了才是圣上费心之时啊”。要说这个临淮王元彧也是神人。当初河阴之变之时，他南下投奔梁武帝萧衍，受到礼遇。元颢带着陈庆之攻下洛阳登基后，他又投入元颢的“六十五日”朝廷。尔朱荣打败元颢将孝庄帝迎回后，他又成了孝庄帝的心腹。 当时尔朱氏主要将领掌控的地方 孝庄帝元子攸十分勤政，这必然同在晋阳遥控朝廷的尔朱荣发生冲突。当时，西北、关中、山西、山东等地都被尔朱氏将领掌控，北魏大地上只有洛阳及周边河南地区尚听命于孝庄帝。尔朱荣想将河南也一并夺走，于是奏请孝庄帝任命北人（尔朱荣的亲信门大多都是契胡军人、六镇军人，都是北人）为河南各州刺史。孝庄帝为了保住河南这块最后的领地，毅然拒绝了尔朱荣的要求。尔朱氏集团二号人物，太宰元天穆威胁孝庄帝道：“天柱将军、大丞相尔朱荣有大功，他就算要求陛下将全国官员撤换，陛下您也不能违背，更何况是几个河南州刺史！” 尔朱荣听到后十分生气，说道：“他元子攸靠我才当了皇帝，现在居然不听我的了！”而孝庄帝在河阴之变后，娶了尔朱荣的女儿为皇后。尔朱皇后善妒，多次向孝庄帝发脾气，孝庄帝也很有趣，派尔朱荣的族弟，尔朱世隆去劝他这位侄女。我在本系列的第二期讲过，尔朱世隆来自尔朱家的另一支尔朱侯真的后人，这一支很早就离开了山西秀荣尔朱氏的根据地，而是长期在洛阳做官，可谓是世家子弟。孝庄帝本指着他能明礼仪，能劝服皇后。尔朱皇后看到自己的叔叔来劝自己，十分生气，说道：“天子都是我家立的，我爹当初就该当皇帝，现在也就没这些事了。”尔朱世隆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到：“你爹当初要是当皇帝，我现在也是个王爷了”。 孝庄帝就这样，内受制于尔朱皇后，外受制于自己的老丈人尔朱荣，憋屈的度日。 三.反戈一击，尔朱荣殒命宫廷尔朱天光平定关中后，尔朱荣越来越跋扈，向孝庄帝元子攸启奏说：“臣的参军许周劝臣加九锡，被臣训斥了。”尔朱荣其实是想让孝庄帝下诏给他加九锡。何为“九锡”呢？“九锡之礼”，是古时天子赐给功勋格外卓著的诸侯、大臣的九种物品：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其实，按照尔朱荣再造北魏河山、平定四方的功劳，他是配得上加九锡的。但是，九锡之礼，自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开始，成了权臣篡位前的一个步骤。尔朱荣这是想篡位了，孝庄帝自然不肯，只是夸奖了尔朱荣的忠心，不再提九锡之事。 天柱大将军、大丞相 尔朱荣 尔朱荣见一计不成，就再使一计。在尔朱天光刚刚平定西北后的第二个月，即公元530年，北魏永安三年八月份，尔朱荣以皇后即将产子为由，请求入朝。洛阳朝廷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传言此次尔朱荣进京必行废立之事。有些大臣听闻尔朱荣即将到来，居然弃官出逃。而尔朱荣也给朝廷各个官员都写了一封信，说各级官员可以自行去留。仿佛，第二天就要改朝换代了一般，尔朱氏将成为天下的新主人。 此时，孝庄帝对尔朱荣动了杀心，身边聚集了心腹之臣一同商量。这些人是名门望族出身的侍中杨侃（他还曾与尔朱天光一起平关中，但心向皇室）、尚书右仆射元罗、中书舍人高道穆、城阳王元徽、济阴王元晖业等。但是这些人手里没兵，于是孝庄帝想要策反尔朱荣留在孝庄帝身边的亲信、武卫将军奚毅。没想到，奚毅居然被策反了，对孝庄帝发誓效忠。不得不说，孝庄帝元子攸自身还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 尔朱世隆在洛阳很有影响力，打听到了孝庄帝想杀尔朱荣，于是写信告诉尔朱荣，说天子与高道穆、杨侃密谋要诛杀他。尔朱荣看到后不以为然，反而大骂尔朱世隆胆小。因为尔朱世隆当年在虎牢关抵挡陈庆之，结果胆小弃关逃跑，使得尔朱荣的弟弟尔朱世承被梁军杀死，所以尔朱荣一直很讨厌尔朱世隆。他不听劝告，率领五千骑兵朝洛阳而来。 公元530年，北魏永安三年九月份，尔朱荣到达京城。孝庄帝想动手，却发现太宰元天穆回到了他的大本营并州。孝庄帝看到，尔朱集团的一二号人物没有聚齐，担心自己一旦诛杀尔朱荣，元天穆就会起兵反叛。于是下诏让元天穆入京。由于尔朱荣的气场太强，孝庄帝一度放弃了杀死尔朱荣的计划。这时候，城阳王元徽便对孝庄帝讲了一件事：尔朱荣的小女儿嫁给了陈留王元宽，尔朱荣曾经指着元宽说：“我终有一天会得到这个女婿的帮忙”。如果尔朱皇后生了男孩，尔朱荣就会立此男孩为新帝。如果生了女孩，则会立陈留王为新帝。孝庄帝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但是依旧犹豫不决。 尔朱荣此次来洛阳，刚一进城，朝廷中就有人去阿谀奉承。行台郎中李显和公开表示应该给尔朱荣加九锡，都督郭罗察甚至放言，皇帝应该写禅位诏书。此时，天空出现彗星，有人对尔朱荣说这是“除旧立新”之兆。尔朱荣大喜，越发放肆，多次侮辱孝庄帝左右之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孝庄帝终于坚定了除去尔朱荣的决心。动手前，孝庄帝做梦梦见自己持刀割掉了自己的十个手指，不解何意，便询问元徽和杨侃。元徽一直积极鼓动诛杀尔朱荣，趁此机会说道：“蝮蛇螫了手，壮士断腕，您割掉手指跟这是同一道理，这是吉祥之兆啊！” 元天穆终于到了洛阳。尔朱荣邀请孝庄帝一起围猎，而此前，武卫将军奚毅已经向孝庄帝汇报说，尔朱荣准备趁打猎之际挟持孝庄帝迁都。孝庄帝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找中书舍人温子升，让温子升仔细的给自己讲了一遍东汉末年王允诛杀董卓的过程，并说出了历史上很有名的一句话：“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活！”，表达自己诛杀尔朱荣的决心。高贵乡公曹髦，三国时期魏国皇帝，当年奋起反抗权臣司马昭，被司马昭杀死后废为高贵乡公。常道乡公曹奂，就是魏国最后的一位皇帝，最后被司马炎篡位，苟延残喘，了此残生。 北魏孝庄帝 孝庄帝虽然下了决心，但是却一拖再拖，很多计划都被尔朱世隆知道了。尔朱世隆再次告诉了尔朱荣，尔朱荣又没有在意。孝庄帝越发担心计划泄露，没有办法之际，又是城阳王元徽出了个计策：此时尔朱皇后怀孕九个月了，谎称尔朱皇后早产，召尔朱荣入朝，趁其不备将其诛杀！要说尔朱荣的死，大部分都要算在元徽头上，城阳王元徽意志坚定，而孝庄帝反倒是首鼠两端。元徽亲自去告诉尔朱荣这个消息，此时尔朱荣正在同太宰元天穆赌博，听到自己女儿生产的消息后很是高兴，与元天穆一起进宫。二人刚一进宫，拜了一拜，就发现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人持刀闯了进来。尔朱荣下意识的向孝庄帝靠近，孝庄帝抓起身边的刀，亲手杀了尔朱荣。鲁安等人冲上去砍杀了元天穆以及尔朱荣的儿子尔朱菩提及车骑将军尔朱阳睹等三十人。 一代枭雄尔朱荣就这样身首异处。正如我在本系列第二期中所讲的一样，尔朱荣本是个可以活成曹操般的人物，最后却成了董卓。他让北魏名存实亡，也让六镇起义后的北魏重归一统。他就像一个引子，他死后，他手下的将军们纷纷横空出世，各领风骚。 孝庄帝元子攸认为自己是皇帝，在与心腹元徽和杨侃商议刺杀细节时，说：“王允杀死董卓后，要是赦免了西凉人，一定不会落到最后那种地步。”也就是说，孝庄帝对于杀死尔朱荣的善后局面很是乐观，他认为杀死尔朱荣、元天穆，然后赦免尔朱氏其他党羽，就不会发生叛乱的事。然而，他过于乐观了。仓促的政变，最终让这位年轻的皇帝付出了血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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