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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庄子……

 明远小筑 2019-02-25

《庄子》又名《南华经》,是战国中期庄子及其后学所著,主要反映了庄子的批判哲学、艺术、美学、审美观等,内容丰富,博大精深,涉及哲学、人生、政治、社会、艺术、宇宙生成论等诸多方面。其书想象奇幻,构思巧妙,瑰丽诡谲,意出尘外,文笔汪洋恣肆,仪态万方,具有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可以说既是一本哲学名作,更是文学、审美学上的寓言杰作典范,对中国文学、审美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深远影响。

  •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庄子·大宗师》)

泉水干涸了,鱼儿困在陆地上相互依偎,互相大口出气来取得一点湿气,以唾沫相互润湿,此情此景倒不如在江湖里彼此相忘而自由自在地四处游动。

很多人都知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紧接着后面还有一句“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常说患难见真情,可这真情如果回回都得患难中才见得,代价也未免太大。

其实我们所推崇的很多东西,其前提正是建立在我们所排斥的东西之上的,好比要没有桀纣等暴君给人们留下的创伤性回忆,对尧舜等明君的追缅想必也有限得紧。

庄子超出常人的地方,正在于他看到了价值观之间互相对立而又纠缠不清的荒谬性。既然这样,那何不消解、遗忘这些人为的价值观,回归自然的“道”本身,回归那种“曳尾于途中”的生命最本真的自在状态?

庄子想告诉我们的,是超脱于事物表面的对立,不拘于物,不泥于思,回归原始的、混沌的认知方式,达到生命的超然境界。这才是“相忘于江湖”的真义。

若没有后面那句“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那前面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过仅仅是一碗普通的鸡汤罢了。

《庄子》一书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鸡汤。

  •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齐物论》)

“相濡以沫”说到“两忘而化其道”,“庄周梦蝶”同样谈到了“化”的问题。

这则瑰丽浪漫而引人遐想的寓言注定是多解的,也成为了中国古代文学中及其常见的一个典故,用来表达梦境与现实、虚幻与真实之间迷而又玄的感觉。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从这一句看似庄周与蝴蝶是互相对应的平等的存在,以此比喻梦境和现实之间的交错和转化。但深究庄子的行文思路,并不这么简单。

岂不见紧接着后面就是一句“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什么“分”呢?

蝴蝶是“栩栩然”的蝴蝶,庄周是“蘧蘧然”的庄周。蝴蝶是“自喻适志”而“不知周”的蝴蝶,庄周则清醒地知道自己梦为蝴蝶,适不适志呢?想必是不适的吧!从文字中依稀还能读到庄周梦醒后的失落感。

蝴蝶和庄周之间,是两种生命体验的变化。在庄周的生命体验中,不仅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还意识到蝴蝶的存在,也就是说对于物我之间的界限有明确的认识。

而在蝴蝶的生命体验中,既没有对庄周的意识,更没有对蝴蝶的意识。梦为蝴蝶是醒来的庄周意识到的。也就是说没有物我之间的界限,有的只是“适志”,一种生命原初最简单的“栩栩然”的感觉。

在《齐物论》的开篇,庄子讲到了“吾丧我”。“庄周梦蝶”则在《齐物论》的结尾遥遥呼应了这三个字。

“吾丧我”中“吾”和“我”并不是同义的。丧的是对于物我之间的界限的认识,由此而得以与物化,既无所谓我也无所谓物,最终到达“大我”即“吾”的境界。此时的“吾”丧失的仅仅是“我”,但得到的是包括蝴蝶在内的天地万物。这就是庄周梦蝶的过程。

这也是整篇《齐物论》讲“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根旨所在。

  •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

《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而这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可以说是整篇中最具总结性的一句话。

高中的时候学《逍遥游》,教材的注释说的是至人、神人、圣人只是说法不同,都是指境界很高的人。这大概是一种互文式的理解,即至人、神人、圣人皆无己、无功、无名。

这样理解当然是不错的。但未必准确。

中国古代训诂学有“浑言”和“析言”的说法。比如商贾是古代对商人的统称,这就是浑言。但如果要仔细辨别的话,其实是“行曰商,处曰贾”,即流动各地贩卖叫商,本地开店售卖叫贾。所以有“行商坐贾”的说法。这就是析言了。

对庄子这句话,从析言的角度进行分析,或许更符合行文逻辑。因为恰巧在这句话的上文中,庄子列举了三种人。

第一种是宋荣子。全世界夸他他不会激动,全世界骂他他不会沮丧,分得清内外荣辱的界限。这不正是圣人无名吗?但庄子认为这还不够。

第二种是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往来倏忽,对于人世间祈求幸福的事并不上心。这不正是神人无功吗?但庄子认为这也不够。

第三种人,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邀游于无穷的境地。这样极具有非现实色彩的描述,不正对应着至人无己吗?

所以说,从圣人到神人到至人,从无名到无功到无己,是有层次的差别的。只有至人才是真正的无名、无功乃至无己。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彼且恶乎待哉?”

无待,无所依赖,与物不相牵连,而得真正的自由,这正是“逍遥游”的题中之义。

在《大宗师》中,庄子讲到闻道的七个步骤: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见独、无古今、不死不生。前三个步骤是一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其中的层次与无名、无功、无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经过了这样七个步骤之后,就达到了一种“撄宁”的境界。“撄”指外界事物的纷扰,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内心的宁静,本质上也正是一种与物不相牵连的“无待”境界。

从以上三段话中我们已经可以对庄子的思想有一个管中窥豹的理解。不论是“相忘于江湖”讲对立价值观的消解,还是“庄周梦蝶”讲物我界限的消解,乃至《逍遥游》中的无名、无功、无己,其实都是在给我们的生命做减法。庄子追求的是生命原初混沌未分的状态,其思想有倒退的一面,但他告诉我们摆脱外物世界强加给人的牵连和束缚,恢复生命的自由和纯粹,这对于在纷纷扰扰的现代社会中沉浮追逐的我们来说,还是有其独特的启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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