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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孩子,比较难养

 心海心理咨询 2019-02-28

我妈说我很难养,晚上不睡觉,吵得要死,需要她、我外婆、我太外公三个人才能搞定。等到天亮了,我闹够了,就开始呼呼大睡,睡一整个白天,到天黑了,继续醒来哭。而他们白天还要各种忙活,白天忙事情,晚上来忙我,把他们折腾得很是够呛。我妈以前经常跟我说:“你知道你嘛!晚上八点准时哭,早上八点准时睡。”(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挺有规律的。)

有一次我跟我妈说,隔壁邻居的大女儿挺活泼的,见人就笑。但那个二小子,很爱哭,怎么都弄不好,他爸经常被他气得要把他赶出去。我妈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很难养的吧!”

我妈好朋友的外孙,胆子很小。去上幼儿园,老师说:“小朋友们坐坐好!”他就坐得笔笔直,一动都不敢动,放学回来才敢跟妈妈说“难受!”妈妈跟他说,“你要难受了,可以动的呀!又没关系的啰!”他就是不敢。排队去洗手也是,明明自己在前面的,不知怎么的就被挤到了最后,越挤越后越挤越后。他外婆在外面看着急啊!又急又心疼。“哎!我以前还是当幼儿园老师的,也没见过这么难带的孩子。”他外婆如是说。

总有一些孩子,是比较难养的。他们的敏感度会更高,对外界刺激唤起的阈值会更低,更难屏蔽无关的干扰,对环境的适应力也会较差。他们对养育者而言,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父母跟他们的孩子是不同的,同一个家庭的每个孩子也是不同的个体。如果父母和孩子们的差异是和谐的,父母的教养和孩子的个体差异便会是健康的。如果他们的差异不能和平共处,这些差异就可能导致孩子的成长不健康。孩子们的个体差异也是各式各样的。

                               ——《气质论》p20-21


“棘手儿童”与“慢热型儿童”


美国心理学家斯泰拉∙切斯(Stella Chess)和亚历山大∙托马斯(Alexander Thomas)自1956年开始进行的具有开创性的纽约纵向研究(NYLS),将爸妈从“孩子的问题都是父母的错”中解放了出来。

他们从1956年开始积累样本,有87个家庭参加了试验,持续了6年时间才完成。最后用“气质”这一在专业领域内广为使用的词来界定行为中的“怎样做”,也就是个体“行为风格”的差异。并经由气质的9个类别,而划分出三大气质集群。

第一个气质集群的儿童被称为“随和儿童”(easy child),他们占样本的大约40%。他们能够很快养成进食和睡眠规律,轻松地适应新的食物和环境,他们的积极情绪更多,并且反应温和或适中,挫折对他们的影响也更小。他们更容易抚养,并更能让父母产生成就感。

第二个气质集群的儿童被称为“棘手儿童”(difficult child),他们占样本的大约10%。这些儿童的进食和睡眠通常无规律,很难适应新的事物或环境,对新异刺激消极抵制,他们的情绪反应激烈且常为负性情绪,遇到挫折很容易大发脾气。他们很难对付。

而第三个气质集群的儿童被称为“慢热型儿童”(slow-to-warm-up child),他们约占样本的15%。他们不怎么活跃,较少呈现出无规律性,对新的人和环境适应较慢,但他们对新异刺激的反应较为温和,更多被动的抵制。

相较于具有典型气质集群的儿童,还有不少儿童呈现出不同的气质组合,即便是属于这三个气质集群的,其表现也有相当程度的差异。

而卡根(1984,1989)将气质集群和依恋类型做了连接。他认为,儿童的依恋类型反应了各自的气质特点。随和儿童更容易被划分为安全型依恋棘手儿童更容易被划分为矛盾型依恋,而慢热型儿童则很可能被划分为回避型依恋

而很多心理学家认为卡根的气质假说过于极端,因为父母和孩子在互动过程中的影响是双向的(Thomas, Chess,Birch,1968)。

所以,经由不同的互动方式,可能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果。打个比方,一个慢热型的儿童,他妈很热火朝天地又是抱、又是笑、又是逗他玩儿。但对于这个敏感的孩子来说,这些刺激过载了,他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和回避的姿态。如果母亲能够理解孩子的气质特征,知道孩子不是不要她、不喜欢她,那么就能够先从少量刺激开始,譬如只是静静地抱着,等到孩子适应了以后,再一边抱着一边对他笑。这样的话,就帮助孩子一点点地适应外部刺激,降低敏感度、提升阈值。也许孩子长大以后,在关系中会很安静,但又安全自在。

但如果妈妈不理解孩子的气质类型,发现一抱就哭,放下不管就好了,就减少和孩子的接触。这样,一方面无助于孩子适应外部刺激,他的敏感度可能无法降下来;另一方面,孩子最初经由与母亲的互动建立起原初的自体表象、客体表现和依恋模式,如果原初的依恋体验中,要么是淹没性的刺激,要么是无可依恋,则很容易因此而发展为回避型依恋。再如果这是一个低自尊的母亲,她把孩子的将她推开解读为对她的不喜欢,并更降低了她在他人面前作为母亲的价值感,这些负性情绪再反过来侵蚀到孩子的自体,则又更加雪上加霜。

同样,对于棘手儿童也是如此。这些孩子强烈的情绪反应,又哭又闹、又叫又跳,很容易让父母筋疲力竭又失去耐心,最终以暴制暴、一顿臭打。 对于孩子来说,既需要关系,但在最原初的依恋中又充满了不安全的体验,而变得矛盾重重。但如果父母能够对孩子的气质加以理解,就像《气质论》中的格劳丽亚,当父母能够开始理解,她很困难从澡盆出来是喜欢洗澡和不适应改变,以及睡觉不规律就是她的气质特点,而改变行为去适合她的节奏时,家庭战争便也开始消弭,格劳丽亚也开始慢慢学会适应。

这里就涉及到非常重要的父母与子女的匹配度问题,或者父母如何根据孩子的气质类型(尤其是难养型的),找到适合的养育方式,也即“拟合优度”。

拟合优度:一个基本而重要的养育概念


《气质论》中对拟合优度的定义是:“当一个有机体的能力、动机与行为风格和外在环境要求与期望一致时,结果就是达到拟合优度。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的这种协和能促进最优化的良性发展。另一方面,如果有机体的能力和特征与环境的机会和要求不一致,就会产生拟合差度,结果导致适应不良和扭曲发展。”

拟合优度的达成,对于“随和儿童”来讲,相对会更容易。因为他们积极而平稳的情绪,对人的亲近性和环境的适应性,更能够达到外部的标准。譬如,他们更容易增加辅食,更容易去上幼儿园,更容易和小朋友们相处愉快……而从“投射性认同”的角度来说,“随和儿童”的先天“心理股本”里“容易满足的自体”和“令人满意的客体”会更充盈,当他们在大人的照料中以更多的笑容作为反馈时,也能够唤起养育者更多的积极情绪,再将更多的爱投注到他们身上,进而形成关系的良性循环。而“心理股本”的充足,相对而言,挫折的影响就没那么大,父母养育过程中的轻慢或不满足,就更不容易形成创伤。自体心理学家科胡特就曾经说过:“一个不成熟、脆弱的自我,很容易因过度的刺激而受到创伤。”(Kohut & Seitz, 1960,p22)也就是说,创伤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刺激的强度是否超过了心理结构的承受能力。当然,这是相对于更脆弱、更容易受伤的难养型儿童而言。哪怕是未来的盖世英雄,也逃不过不同成长阶段的特定脆弱性。再健康的婴儿,没人管没人问,也是会夭折的。

以上的部分,通俗点来讲主要谈的是“情商”的方面,也就是情绪管理的维度。而从“智商”的角度来讲,虽然每个人先天的智商有高有低,敏感点也各不相同,有的在听觉、有的在视觉、有的在运动能力等。但先天气质中的注意力分散度、耐力与专注度,还是会影响到“智商”的发挥。当我们谈到“棘手儿童”或“慢热型儿童”的时候,我们其实也是在谈他们更高的脆弱性、更低的反应阈和更困难进行刺激管理。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注意力可能更容易分散,而更困难集中,并且痛苦更容易唤起的话,耐力也更容易降低。这些都可能会干扰到他们智商潜能的发挥,并更容易无法达到外部期待。而对“随和儿童”而言,因为他们的敏感度没那么高,痛苦度也没那么强。相对而言,更容易在学习成绩、工作成效等方面发挥出他们本来就有的能力,也更容易达成外部的期望。只要父母不过度地将超越孩子能力的要求强加给孩子即可。

我们再回过头来讲难养型的孩子。相对而言,“棘手儿童”因为他们的消极反应更为强烈、更直接地表达因而更容易导致混乱而更加“棘手”,而“慢热型儿童”比较安静,并且他们的抵触比较隐匿而看上去没那么“难养”。

客体关系学派的创始人梅兰妮∙克莱因曾经因为其强调孩子先天特质中的死亡焦虑与破坏冲动,而被诟病,觉得她忽略了养育的重要性。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些困难气质的孩子,他们内在的恐惧性会更高、更难被满足、负性情绪更易被唤起。从父母养育的角度来说,同样的照料方式,对于这个孩子就足够了,而对于另一个孩子,可能体验到的就是暴露于轻慢中的创伤。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推卸父母的责任,只是想说,在创伤的形成里,我们不要忽略了孩子先天的脆弱性。

如果一个孩子天性中自体的脆弱度更高、更容易焦虑、情绪体验更极端而剧烈(我们也可想见更易分裂而更难整合),如果没有得到具有修复性的照顾(达到拟合优度),就像克莱因所说的,更容易导致自体的崩解、被迫害的焦虑,并将充满敌意的内部世界投射到外面。她在《儿童精神分析》里列举的一些“很难管教”的孩子(更像“棘手儿童”),会有更严重的焦虑、更难忍受挫折、更分裂的自体与客体表征,以及更强的攻击性。攻击亦是一种自我保护,攻击越强、内在的恐惧越甚。“而被内射进来的母亲,远比真实的母亲更严厉与残酷。(p6)”也就是说,在母亲与孩子的互动中,母亲的言行激发孩子什么样的情绪体验,又是受到孩子自身主体性的影响的,而非一一对等。我记得南希∙麦克威廉姆斯曾经在书中说到,当她见到来访者口中的“冰箱母亲”,却是一个对儿子充满了爱的热情女人时的错愕。

虽然切斯和托马斯并没有在《气质论》中展开讨论难养型的孩子情绪激惹背后的“意义”与“象征”,但重要的是,父母确实在积极地尝试理解孩子行为背后的独特天性,调整自己的期待和要求,以匹配孩子的现状。从客体关系的角度,我们亦可以说,经由“拟合优度”的达成,孩子也内射了更好的自体表征、客体表征与关系型态,并慢慢达成了自身与环境的和谐。

美国心理学家贝里∙布雷泽尔顿(T. Berry Brazelton)和乔舒亚∙斯帕罗(Joshua D. Sparrow)在其著作《触点:如何教养3~6岁的孩子》里,以切斯与托马斯的气质概念,虚拟了4个不同气质类型的孩子。其中的蒂姆是一个比较典型的“慢热型儿童”,他更害羞、安静,胆子更小,更多地需要依赖母亲,而更害怕人群。他的母亲因此要承受更多的外部压力,因为别的母亲会认为她太宠溺他,会建议“把他放下来让他哭吧,一会儿就好了。”好在麦考密克太太理解了儿子的独特气质,并给了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成长的空间。

对我妈朋友的外孙来说也是如此,他对人际的害怕,对分离的焦虑,很困难去上幼儿园,在幼儿园里又显得比别的孩子更落后、更难融入。他妈也曾焦虑过,不知道怎么搞才好。好在她们对他的爱还是超过了对他的担心和要求,当他从见到我时的羞怯与躲避,到在妈妈和外婆的鼓励下,给我背了一首诗,并能慢慢和我靠近。我深深地感动着爱的力量,对困境的超越!于养育者而言,这需要他们更大的耐心与抱持的空间。

所以最终,当我们谈论“拟合优度”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谈一个有非常丰富的可能性的“中间空间”。“好养”的孩子会让父母更省心,并更容易带来积极的良性循环;他们优良的“心理股本”也可让他们绝缘于父母的困难,或更具有修复的弹性。而即便是“好养”的孩子,当外部的刺激超越了那个年龄段可达到的承受极限,还是还是会造成身心的创伤。“难养”的孩子更容易受伤,需要“更大的乳房”来进行喂养。父母对孩子独特气质的理解,扛住外界压力,并给予孩子成长的空间,会给孩子带来“修复性”的成长;如果父母理解不了,甚或自身的压力已经不堪重负,需要转嫁到孩子身上,则会困境重重、层峦叠嶂。而孩子在不同的成长阶段,又有不同的成长需求;父母的人格水平和养育能力,又受到他们自己父母的影响,以及整个社会文化建构的渗透,特定时代的制约。所以这个互动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动态的空间”,被先天与后天、可控与不可控、偶然与必然、微环境与大环境所交织影响着。可能这方面“拟合优度”了,那方面“拟合差度”了,这方面被父母影响了,那方面又固执地按照天性发展了……

行文至此,我想起托马斯∙奥格登的“分析第三体”来,虽然他讲的是咨访关系,但我觉得同样可以延展到父母和孩子所共同营造的“第三空间”。里面既有通过“投射性认同”所唤起的情感和互相构建的关系氛围,又有被对方唤起但又不属于对方而各自独有的内心体验;既有连接,又有也许永远也无法跨过的鸿沟。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之成其为我”,好或者不好,该感谢谁?又该咒骂谁呢?

努力地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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