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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敦煌修文物

 冬不拉拉 2019-03-08

《东邪西毒》,

大漠孤烟,黄沙遍地的天下,

王家卫用一坛醉生梦死论证了江湖;

敦煌石窟,

长河落日,辽阔苍凉的大漠,

李云鹤用一生不离不弃言明了守护。

这位86岁的老人,

修复文物60余年,

经手彩塑500余身,

壁画4000平方米。

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间,

时间的指针被再次调慢。

很难想象,李云鹤来到敦煌莫高窟的第一份工作竟是扫地

1956年,23岁的李云鹤响应国家支援边疆建设的号召,来到了敦煌。

高中毕业的他找工作时,偶遇敦煌研究院院长:常书鸿。

在试用期3个月中,李云鹤乐呵呵地接受了扫洞窟的工作。

想想真是奇怪,我在老家时胆子特别小,一个人不敢走夜路,但到那些黑黑的洞子里去清扫沙子,一点也不害怕。

李云鹤把凡是能爬上去的洞窟都清扫了一遍。正值夏季,他身上的衣服每天都湿了个透。

结束的时候常书鸿问他:你愿意负责文物保护吗?

他只说了一句:我愿意。

像在婚礼上宣读的誓词,他心甘情愿了60多年。

多年后他仍骄傲地说:我这辈子对文物没有三心二意。

那时候的莫高窟长期无人看管,过路的人、放羊的人都可以随意到洞窟里躲风沙、住宿、生火,乱刻乱画。最初的文物保护就是拆除违规建筑,加装窟门和围墙。

李云鹤摸索了一段时间,找到常书鸿说这活儿没法干,他要去学绘画和雕塑。常书鸿听了一哆嗦,以为这根好苗子受不了,要转行当美术家。

结果李云鹤说:要修总得知道是怎么画,怎么雕的。

听完后常书鸿松了口气。

当时,莫高窟生活艰苦,住的是马厩,睡的是土炕,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更没有卫生设备。锦衣玉食满足不了,但画画高手多的是。常书鸿立马让他跟着美术组学。

那待遇相当于武林八大派掌门一起教一个黄毛小子,是缘分,亦是造化。

在李云鹤加入敦煌研究院前,几乎没有专人对壁画和彩塑进行过修缮研究。稍微懂行的老师都去临摹壁画了。

一个完全外行的高中生,从零开始修起了文物。

1957年,两位捷克专家来帮助修复壁画。

然而对方根本不肯透露核心技术,用的材料都装在牙膏管里,想看配料?没门!

李云鹤还是跟在后面,试图多看点,多学点。

仅仅待了两天,捷克专家就离开了。因为他们要求盖一个二层小楼,每天可以洗澡。

这个要求在当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那里的人们喝水都要沉淀几天沙子。

但李云鹤还是有收获的,他学会用十字铆固定壁画,用注射器代替毛笔修补,他改良的方法沿用至今。

看着他技艺一天天提高,常院长估摸这小子可以了,1962年大手一挥,把161窟开给他。

这个晚唐洞窟开门的时候,风轻轻一吹,墙上的壁画碎屑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碎了满地。

为了找到最合适的修复材料,他千里迢迢从北京买原料。没有实验仪器测试,就用土方法:连蒸带煮。

没有实验室模拟不同环境,就自己把样品从室内移到室外,从山下送到山上,夏天看,冬天盯,白天黑夜做对比。

李云鹤一天最多修复0.09平方米,耗时700多天,修复了60多平方米,161窟终于成为敦煌研究院首个自主修复洞窟,是“敦煌研究院壁画修复保护的起点”。

虽然这边拼命抢修,别的地方可不会等。

除尘,灌胶,回贴……上世纪60年代的一天,李云鹤和往常一样,正在161号洞窟修复严重起甲的壁画。

忽然,洞窟外传来“哗——”的一阵巨响,130窟尘土飞扬——墙塌了。

拼死拼活每天修复零点几平米,一下就塌了3平方,修复师们心里除了痛就是恨。

洞窟文物价值不言而喻。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一处壁画坍塌,旁边的壁画也岌岌可危,有些壁画已经离开墙体10多厘米。

洞窟修复刻不容缓,然而,由于130窟的窟形原因,普通的粘合剂效果并不好。

李云鹤提出铆钉修复。他光测算、布点、论证就用了2年!嵌插300多个钢筋铆钎,如今这幅壁画仍安然无恙,已向游客开放多年。

60多年来,李云鹤立足莫高窟,足迹跨越北京、新疆、青海、西藏等九个省市,故宫、布达拉宫等30多家兄弟单位的文物修复保护现场都留下了他清瘦坚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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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国内石窟整体异地搬迁复原成功的第一人。

1975年,李云鹤创造性地对220窟甬道西夏壁画进行了整体剥取、搬迁,复原,并且把西夏壁画续接在唐代壁画的旁边,从而使两个历史时期的壁画展现在一个平面上,供学者研究、游人观看。

图文无关

他也是国内运用金属骨架修复保护壁画获得成功的第一人。

1991年,李云鹤主持修复青海瞿昙殿壁画。剥取,切割,再精确调整平整度、精准拼对,最后完整地把壁画整体挂上金属骨架固定在墙体上,成功解决了既往文物保护中材料选择不当造成壁画卷曲的问题。

图文无关

他更是国内原位整体揭取复原大面积壁画获得成功的第一人。

1994~1995年,主持青海塔尔寺弥勒殿壁画保护和大殿建筑修复。他采取壁画整体剥取、原位固定、砌好墙体后再平贴回去的高难度修复技法。

完工后,寺院住持走进大殿时疑惑地说:“壁画没有修嘛……”李云鹤开心地笑了: “我太喜欢您这句话了,这是对我们文物修复保护工作的最高褒奖!”

图文无关

1998年他修复天梯山大佛,参考资料只有黑白远景照,用平面照片修复立体大佛,以前的经验技术全是摆设。最后他把照片放大到极限,按照片和大佛残存部分比例还原根据经验完成修复。

图文无关

抛开特殊技术,即使是相同的规范化流程,不同的修复师也会给壁画带来不同的修复效果。

有的壁画虽然被修复过了,但还能从上面看到一个个针孔。而李云鹤修复过的壁画,几乎找不出什么孔洞。

他说:

修复技术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对文物充满感情,不能把这些瑰宝当做死物。

1998年李云鹤退休后,敦煌研究院又返聘他继续从事文物修复工作。这次,他把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了言传身教、培育新人上。

2015年以来,他常驻莫高窟的姊妹窟——榆林窟,主持修复第6窟24米高的大佛像。

已经84岁高龄的他仍然坚持亲临一线,每天穿梭在20多米高的脚手架上,一边自己动手修复,一边指导年轻人工作。

“一切手工技艺,皆由口传心授。”李云鹤壁画修复的技艺在一批批学生手中得到了延续。

徒弟没少教,可被逐出师门的也不少。

家宴上有徒弟说了句:有了这门手艺,这辈子吃饭不愁。

他勃然大怒,当场斥责:文物修复是一项崇高的事业,哪能当作赚钱的途径。

有个学生碰落一小块壁画皮,掉在指甲盖上随手弹了出去。被李云鹤看到,当场开除。

他曾说皮肉破了可以再长,文物丢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他是把文物当作生命敬畏着

最小号的医用注射器、包裹绸布的棉球、专用的回贴木刀、洗耳球、除尘器……文物修复绝对称得上是最考验技术和耐心的工作之一,稍有不慎,一块凝结千年前祖先心血的文物就将彻底泯灭于历史尘埃中。

现在的敦煌研究院,修复一个洞窟最快要2年,所有洞窟修遍最少要100年。而事实上,一个大型洞窟的修复远不止2年,往往需要8年、10年,甚至更久。

李云鹤自己也清楚,只是说:虽然永远修不完,永远也修不好,但只要身体吃得消,就一辈子修下去。

1966年李云鹤加固敦煌佛像

有人说这种人傻,可就是这些“傻子”,守护着别人只会看两眼就走的地方。

有人说这种人呆,可就是这群“呆子”,才让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留存至今。

何为匠人?

倾其一生,只为一事,方可称匠。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勿进此门。

每一个为了信仰和理想拼尽全力的人,都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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