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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与程派

 江山携手 2019-03-08

最美的杜丽娘和柳梦梅,最美的白娘子和许仙

翻看完唐葆祥一九九六年发表的《俞振飞传》,已经是凌晨2:00了,而我查找资料整理完这篇稿子已经是早晨8:00。耳边一直播放的是程砚秋先生1929年由蓓开唱片所录制的《六月雪》唱段。那时唱的还是“未开言思往事慢慢言讲”,跟后期的不同。这段二黄慢板曲调千回百转,程先生的嗓音刚劲有力,绵里藏针,个中妙处,以我辈之才疏学浅,实在难以用文字来传达。每一个字都值得人回味半天,这余音绕梁的感受,除了在邓丽君的歌声中,除了在程砚秋的戏中,再无别处寻。

不到200页的文字,粗略介绍了大师俞振飞的生平,然其间的酸辛苦辣,怕是难以详述。就算是俞振飞本人,隔了几朝几代望回去,那九十几年的人生路,怕是他自己也记不真切,月亮也变大变圆了。然而,比起程砚秋、新艳秋两位大师,俞振飞算是幸运了,他也许没有承受那么多,人生路也许没有他们那么坎坷。程先生一生为戏曲操劳,过早地结束了生命。新先生前半生坎坷,后半生凄凉。读着,想着,我竟然为古人落泪,为程、新两位大师落泪。

“程砚秋三请俞振飞”,俞振飞身怀绝技,程砚秋求贤若渴,如同刘备三顾茅庐一样,一直被传颂为梨园佳话。俞振飞下海,得益于程砚秋先生慧眼识珠。一九二三年九月,俞振飞应程艳秋(那时,程先生还是这个梨园味儿极浓的名字)之邀,合演《游园惊梦》于上海丹桂第一台。那时,俞振飞还只是曲友,而程艳秋,已经是誉满京城和上海滩两地。俞振飞的父亲,著名曲学家,有“江南曲圣”之名的俞粟庐在私人信件中写道:“近日京伶程艳秋到沪,举国若狂。日前,汽车直停至四马路。”程、俞的首次合作就堪称完美,得到行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罗瘿公在《申报》撰文称赞他们两人的合作是“绛树双声”、“日月合璧”。程先生之前曾跟北昆名家乔蕙兰、谢昆泉、张云卿学昆曲,来上海后,俞振飞给程先生讲了南昆的演法,加了几个身段,排了一遍就登台演出了。这一年,程先生虚岁才19,俞振飞21。俞振飞后来回忆这次演出,道程艳秋在他的配合下,“唱、念、做处处密切配合”,“演得出色,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演昆剧”。之后,程先生每到上海,总邀约俞振飞到其寓所研习昆曲。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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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五年五月,程艳秋、俞振飞在上海合演义务戏《奇双会》、《玉堂春》、《红拂传》。

一九二八年十月,程艳秋第五次到上海演出,邀请俞振飞合演《奇双会》、《玉堂春》、《红拂传》。《申报》1928年11月29日一位署名“良玉”的文章,撰文评论程、俞《奇双会》:

俞饰赵宠,台步潇洒,比继仙(程继先,俞振飞正式拜的师傅)更美。画策思维时,以五指弹纱帽,几如织手拨动琵琶,真绝技也。唱白清晰、做表熨帖,尤其余事。予久震振之名而从未一睹,至是方知盛名由来,为不虚也。程艳秋之李桂枝,声调铿锵,异常卖力……磨墨之微嗔,被拉时之惶悚,有超乎像外,得其环中之妙;而写状时秋波微漾,频频向赵宠送情,更令人魂飞神往。

十一月,程艳秋、俞振飞为浙江水灾筹赈义演,剧目为《奇双会》、《玉堂春》、《红拂传》。

一九三〇年秋,程艳秋正式邀俞振飞“下海”,俞振飞开出条件,要拜程继先为师。在京城,不拜师不能登台唱戏,荀慧生班里的金仲仁没有正式拜师,结果导致了京城全体小生罢演。PS.中国人在合伙整某一个人的时候,是最团结的了,好容易大家有了共同的敌人,终于可以同仇敌忾,显示一下国人“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伟大品质。

经程艳秋力荐,曾经放口风不收徒的程继先决定收下俞振飞。这其中不能不说到程先生人格的奇伟。当时,程继先搭程艳秋“鸣和社”班,在演《鸳鸯冢》时摔伤了腰(谢昭郎要翻窗出来与王五姐相会)。过去戏班子的规矩是,养伤期间不演出就没有包银(万恶的拿了包银就要不间断演出的规矩,差点害得程艳秋没有成为一代大师,那样我们就再不会听到程腔,也不会恋上程派和戏曲。可见,过去戏班子的规矩是很不人性化的)。但是程艳秋仗义,包银照送(眼泪哗哗的,大师就是大师啊,这心胸,这品质,多么“以人为本”啊!哪像是个25岁的年轻人,所以,大师是生来注定的,做人也是,不是学来的)!程继先记着程艳秋的这份儿情,加上俞振飞确实底子不错,于是,就答应收了。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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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乘船到了天津,然后坐火车去北京。程艳秋接到俞振飞的电话,就立即赶去天津把他接到了北京(看看人家这做人做事,赛刘备,赛曹操)。然后讲明,俞振飞在跟程继先学戏时,每月给他250块大洋作生活费(大洋是很值钱的,那时,荀慧生的一张戏票才8毛钱),若参加演出另计报酬(人才,是要高薪才能留得住滴)。但是呢,程艳秋没有给俞振飞找房子住,这让俞振飞心里不爽。(我想,程艳秋只是请搭档,又不是请老师,既然已经付了生活费,俞帅哥应该知足了吧,总不能把你当神仙供吧?)俞振飞也想到,自己还是个票友,程艳秋也还不是戏班的老板,又已经付了生活费,况且还有上海的朋友不停的汇大把的钱(无论古今,当明星都要用钱垫出来啊),于是就先找了个旅馆住下了。安顿好后,程艳秋带俞振飞去拜见程继先。拜师呢,是更花钱的,当日,把京城里的小生,从姜妙香这样的大牌,到二路、三路、四路的都请了一个遍,酒席摆了四十桌(明星都喜欢排场,今古皆然),还写档案备份,跟红花会似的。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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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一年七月,俞振飞学了半年多的戏,也该上场啦。但是程继先说,戏虽然教你了,但是你只能演新戏,老戏你别动(言外之意,老戏是我的,你别抢,要是老戏你也演了,我吃什么啊)。于是乎,俞振飞正式挂牌演出,参加“鸣和社”公演,真正的“下海”了。第一出演《玉狮坠》,俞振飞化用了昆曲《乔醋》的身段,对北方的观众来说,当然很新奇。加上他扮相俊秀,气质儒雅(《牡丹亭》里“丰姿俊雅”一词,汤显祖简直就是为俞振飞而写的),自然给这出戏增色不少。《玉狮坠》这出戏,是程先生早年的戏,后来不演了,但据说赵荣琛是演的,据说新艳秋先生来南京后也还演过这个戏和《赚文娟》等程派早期戏,现在我们是看不到了。还有一出别人演的《玉虎坠》,也没看过,貌似还挺成系统的。第二出是汇报演出《辕门射戟》,打鼓佬欺负人,导致俞振飞在台上楞了几秒钟,“砸”了场子(那时的观众都感觉自己是大爷,很挑剔,不似现在,演员错了,观众都原谅,还用掌声鼓励。话说,现在的演员唱的不对了,台下听出来的人也不多)。当演员不容易啊,尤其是新演员,化妆师、梳头的师傅、灯光师、音响师,等等,哪个也得罪不起啊,指不定哪个节骨眼上给你的捣乱子,记得电影里,李奶奶让铁梅去拿红灯,结果找了三遍也没找见,铁梅只好应着鼓点说:“奶奶,红灯不见了!”我们的振飞遭受了这次挫折,心里很窝火很愤懑,又加上中了别人的套,说是有性命之忧,就吓得连夜从北京逃回了上海,也没跟程艳秋打声招呼,不辞而别,就这样脱离了“鸣和社”。俞振飞在北京半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两手空空,铩羽而归,然后去了暨南大学教学。在暨南大学教学的工资,加上俱乐部的补贴,每月的收入也只不过200多块,可见程先生当初待俞振飞是何等大方。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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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四年,程艳秋从欧洲回来后,邀请俞振飞再度加盟“鸣和社”(后改名“秋声社”),俞辞去暨南大学讲师之职,再次“下海”。之前有搭梅兰芳及杜月笙的干女儿章遏云的班底。

二度加盟程艳秋的剧团,待遇也是极丰厚,除了固定工资仍旧是250元外,在京每演一场20元,出京演出则每场80元。“程砚秋乘软卧,他也是乘软卧,程砚秋住什么标准的房间.他也住什么标准的房间。所以,俞振飞的实际地位和收入都要超过挂二牌的老生。”在这以后的四年里,俞振飞参演了程砚秋除《亡蜀鉴》、《锁麟囊》(《亡蜀鉴》里没有小生,《锁麟囊》那时还没有排呢)以外的所有程派名剧。《红拂传》中的李靖,原是老生演,俞振飞改用小生演,借用昆剧中官生的演法。《春闺梦》创排于一九三一年,俞振飞二次加盟后,重排此剧,删去一些过场,梦境一场化用了昆剧《游园惊梦》中的身段动作,最后的队形变化以及张氏在乱军中寻找丈夫的身段,都从昆剧中得到借鉴。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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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程砚秋每天上午都去俞振飞所唱曲,学了《金山寺·水斗·断桥》,《渔家乐·藏舟》等折子戏。每演《贺后骂殿》唱功吃紧的戏,必在前面贴一出《奇双会·写状》,《玉簪记·琴挑》,《孽海记·思凡》等这些轻松活泼的昆曲来调节气氛。俞振飞在文章里说,他和很多人演过《琴挑》,但和程砚秋配合得最好。很多行家和观众如郑传鉴等,认为程砚秋的《琴挑》乃是第一,无人可及。程砚秋将《平贵别窑》改变成昆曲,陈墨香填词,俞振飞谱曲。将昆曲《铁冠图》改变成京剧《费宫人》,前有《分宫》一场。其中《刺虎》一折仍是昆曲,只将最后一段改作快板,更好地表现了费贞娥的刺杀“一只虎”后的决绝和激愤。俞振飞饰祟帧帝,以小生应工,却唱大嗓,演完祟帧后到乐池里吹笛伴奏。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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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五年一月,北京梨园公会演义务戏于第一舞台,剧目是《龙凤呈样》,程砚秋演孙尚香,杨小楼演赵云,俞振飞演周瑜,马连良演乔玄。谭富英演刘备。

十二月十一日至翌年一月十日,程剧团应上海黄金大戏院之邀至沪公演,剧目有《玉堂春》(程、俞),《玉簪记》(程、俞),《朱痕记》(程、谭富英、俞),《四郎探母》(程、谭、俞),《岳家庄》(俞),《贩马记》(程、俞),《柳迎春》(程、俞、谭),《红拂传》(程、俞、金少山、芙蓉草等),《青霜剑》(程、俞、芙),《风流棒》(程、俞、芙),《金锁记》 (程、俞、曹二庚),《御碑亭》(程、谭、俞、芙),《穆柯寨》(程、俞、金),《借东风》(谭、俞、金),《玉狮坠》(程、俞、芙),《花舫缘》(程、俞),《鸳鸯冢》(程、俞、芙),《十三妹》(程、俞、芙),《文姬归汉》(程、俞、芙),《三堂会审》(程、俞),《春闺梦》(程、俞),《沈云英》(程、俞),《王宝钏》(程、谭、俞),《赚文娟》(程、俞),《荒山泪》(程、俞)。《申报》1935年12月14、15日剧评俞振飞:“俞君家学渊源,根底极深,一鸣惊人,自在意中。妙在能利用昆剧精粹,融合于皮黄之中。态度之儒雅,尤非常人所能企及。”对俞加盟程剧团的评价是:“兹得俞振飞君配演小生,赛似锦上添花,分外生色。盖俞演此剧,最为对工,程俞合作,铢两相称,海上歌坛,以前无此佳构也。”yishujia.

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日一四月十日,程剧团应上海黄金大戏院之邀至沪演出,剧目有《三堂会审》(程、俞),《岳家庄》(俞),《碧玉簪》(程、俞),《金锁记》(程、俞),《王宝钏》(程、俞、陈少霖),《玉狮坠》(程、俞),《青霜剑》(程、俞),《柳迎春》(程、陈、俞),《监酒令》(俞),《荒山泪》(程、俞),《鸿鸾禧》(俞、芙),《十三妹》(程、俞、芙),《梅妃》(程、俞、芙),《鸳鸯冢》(程、俞),《苏小妹(赚文娟)》(程、俞、芙),《四郎探母》(程、陈、俞、吴富琴),《聂隐娘》(程、俞、刘文魁),《琴挑》(程、俞),《宝莲灯(二堂舍子)》(程、陈、俞),《春闺梦》(程、俞、哈宝山),《文姬归汉》(程、俞、哈),《费宫人》(程、俞、芙),《奇双会》(程、俞、哈)。yishujia.

四月中旬至五月底,在京加工赴法演出剧目。重点加工了《刺虎》、《水斗》、《断桥》、《琴挑》、《游园·惊梦》、《藏舟》等一批昆剧剧目。俞振飞邀朱传茗为程砚秋吹笛。出访人员每人两套西装,是由剧团出钱定制的,而程砚秋和俞振飞的行装都由自己掏钱。一切服饰、用具都极其考究,连化妆用的镜子都用纯银雕花镶嵌,花去了整整三千元钱。

六月四—五日,程剧团在北平新新大戏院首演《费宫人》。

六月中旬,程砚秋带领改组后的“秋声社”赴山西太原演出。秋声社在太原演出的第九天,传来了芦沟桥的炮声,日本侵略军打进了北平。七月八日,芦沟桥事变的消息传至太原,剧团停止演出。因火车不通,被因山西。后经友人帮助,改乘汽车去大同,再换平绥线辗转回到北平。

“当时北平城外已是—片废墟,城内到处挂满日本的太阳旗,商店关门,行人稀少,一片肃杀之气。由于时局骡变,巴黎的国际博览会宣告停办,法国自然是去不成了,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原定计划全部成了泡影。但剧团几十号人需要维持生计,一俟时局稍为平静,只得重新外演。然而在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谁还有雅兴看戏,场子里常常只有几十名观众,冷冷清洁,空宅荡荡,秋声社终致陷入了困境。当时秋声社的老板虽是程砚秋,但经理是吴富琴和高登甲,管事是李锡之,因而许多重大问题并非程现秋一人可以说了算,得由大家讨论决定。面临眼前的经济危机,唯有采取削减工资、紧缩开支的办法。于是,俞振飞原来每月二百五十元的固定工资便被取消了,在北平演出一场虽然还是二十元,但如果不满座,就按上座率打折扣(俗称“打厘”)。这样,根据当时的上座率,他演一天还拿不到几元钱。平时大手大脚用惯了,加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定制出国的行装上,俞振飞自然感到手头拮据,囊中羞涩了。出于无奈,他结程砚秋写了一封倍,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是希望恢复每月二百五十元的固定工资,因为这是他第二次北上加盟时双方谈妥的一个条件;二是因积蓄花尽,希望能先借一千元钱,以解燃眉之急。程砚秋没有复信。过了几天,管事李锡之来到俞家,对俞说:按目前剧团的状况,要恢复固定工资是不可能的,要借一千元也没有,只能借二百元钱给你,不过你那—箱子出国定制的衣物要作抵押。俞振飞等着钱用,只能眼看着李锡之把一箱子衣物扛走,可心里气愤难平。他找了一批朋友来商量,有的责怪程砚秋不仗义;有的认为是李锡之在捣鬼;有的建议他干脆脱离秋声社,凭俞的本事还怕没处唱戏?俞振飞的怒火被煽动起来了,产生了脱离秋声社的想法,至少也要报复—下,出出这口恶气。一天,秋声社贴出海报,隔天上演《红拂传》,票子也预售了。俞振飞心想,这出戏没我就唱不成(此戏男主角李靖原由郭仲衡的老生应工,郭死后改由俞振飞以官生应工)。于是他就来了个“拿跷”,临时送去一张请假条,说因病不能演出。程砚秋知道他在为工资之事生气,但一时又无法满足他的要求,只得托朋友前去相劝,说工资以后还可商量,今天票已售出,演了再说。俞振飞早就料到会有此举,他拿定了主意,坚决不演。程砚秋没法,只得改换剧目。然而这一改却引起了观众的非议,不明真相的观众当然责怪俞振飞不该“拿饶”,不该“忘思负义”。本来程、俞不和的传闻如今被证实了,许多小报记者都闻风而动。事情闹大了,别无退路。俞振飞在朋友们的策划下,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以澄清事实真相,并请景孤血为他草拟了一份脱离秋声社的《申明》。一代名伶,两位大师,就这样拆档分手了。”y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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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一九三八年春在北京发表的《申明》全文如下:

甲戌之夏,程君玉霜特挽友好转约振飞北来合作表演。斯时,振飞任教沪较,粗堪自给,曾以婉言谢辞。然诸友好仍复谆谆相劝,至再至三,并声言玉霜此后对国剧将谋改善整理后,计划出国表演,以求艺术之发扬广大,必须挽以为助。振飞幼承家学,略解宫商,于国剧之式微,下自揣其简陋,本其振兴发扬之愿,重以玉霜发扬之主义,引为同志,故即毅然北上。并且请友好一再商酌,按月致酬,不以戏班之普通与取为范。合作以来,诸承爱好维护,幸免陨越。乃自去秋,渐多礁阻。初犹忍砺,以期完成夙志。乃时局平定恢复出演后,复将所得月酬改为拿份、打厘诸名目,既乖初志,受之无名,乃婉致恢复旧日待遇之请求。讵料竟遭峻拒。理之蔑信,固所不敢;揆以前约,实似寒盟。虽经友好调处,仍未获得要领。振飞之粉墨登场,本非所愿,况稔知改组后之“秋声社”内幕情形颇为复杂,群言傥进,启迪维艰。所谓发扬等等,自顾菲才,恐难为辅。昔以礼来,今以礼去。故自即日起,脱离该社。非冀泉刀,敢争醴酒。至于振飞与玉霜个人友谊,始终如一,毫无芥蒂。唯恐各界友好不明其相,略陈大概,并向介绍及调停诸公,敬致歉意。yishujia.

这篇在“钱”字上作文章的《申明》,怕是对不住程先生的一片赤诚了,也似有玷大师的门风及智慧。然程先生处理此事却很冷静,当时许多小报记者前来采访,程先生总是说:“余与俞君私交甚厚,至戏班之合作与分离为极平常事”,致使事态没有扩大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一九三九底至一九四〇年初,俞振飞搭南铁生、荀慧生班底。

一九四〇年一月十五—廿四日,俞振飞应新艳秋之邀,在上海更新舞台(今中国大戏院)合作演出。剧目有《红拂传》(新、俞),《四郎探母》(新、俞、贯大元),《碧玉簪》(新、俞),《贩马记》(新、俞),《赚文娟》(新、俞),《玉堂春》(新、俞),《弓砚缘》(新、俞),《琵琶行》(新、俞、李洪春),《王宝钏》(新、俞、贯),《黄鹤楼》(俞、李),《青霜剑》(新、俞)。

那时,舆论界认为新艳秋“性聪慧,貌亦秀美,眉目间有英豪气,故饰为红拂、虞姬最为精彩”。对新艳秋和俞振飞搭档演出,上海观众期望殷切,《申报》以《新艳秋别来无恙,俞振飞风姿犹昔》为题写道:“与新同来之小生,为程御霜之旧侣俞振飞君。振飞生于江南,原为南方名票,经御霜之一再促驾而下海。振飞曾投老伶工程继先门墙,与叶盛兰同为程之得意弟子,自与御霜拆档后,亦久未出演。此次随新同来,以新之戏路宗程,由振飞配演,驾轻就熟,可谓恰到好处,预料必收牡丹绿叶之效也。”一月十三日更新舞台(今中国大戏院)贴出海报,并在各报刊登广告:“首席坤伶花旦新艳秋,文武昆乱首席小生俞振飞”。原定在更新舞台演出十八天,后因新艳秋病而停演。(新先生是“首席坤伶”,是“牡丹”)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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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廿九日,新艳秋病愈重新登台,与俞振飞合演于黄金大戏院。剧目有《碧玉簪》(新、俞),《红拂传》(新、俞),《苏小妹》(新、俞),《四郎探母》(新、俞、周啸天、芙蓉草),《玉堂春》(新、俞、苗胜春),《贩马记》(新、俞),《群英会·借东风》(俞振飞、周啸天、茹富兰),《王宝钏》(新、俞、英、茹、袁世海),《青霜剑》(新、俞、芙、刘斌昆),《十三妹·弓砚缘·大团圆》(新、俞、芜、袁),《鸳鸯冢》(新、俞),《连环记》(新、俞、袁),《双姣奇缘》(新、俞、周),《龙凤呈样》(新、俞、周)。新艳秋、俞振飞合作的《奇双会》场场满座,自此之后,俞振飞的《奇双会》出了名,凡有旦角来沪演出,都希望与他合演此剧。(俞振飞的《奇双会》和程先生在北京演出时,因未曾向程继先请示,遭到程继先奚落。这出戏,他是和新艳秋合作演出了名的。俞振飞的《奇双会》真是好,被认为是他艺术成熟的标志,是他的代表作,有独到之处,他人不可及,有“活赵宠”之誉。看过他和李蔷华、李玉茹、张君秋、梅葆玖等人的演出录像,听过他和张继青的录音,还念错了一句台词,窃以为,最好的还是和李蔷华,就是小夫妻的感觉,温情而不做作。)yishujia.

一九四一年十月一日至十一月十三日,程砚秋与杨宝森来沪演出于黄金大戏院,场方拉拢程砚秋与俞振飞再度合作。俞于十月五日起至十一月二日,与程砚秋演出三场《贩马记》,两场《红拂传》。之前,俞振飞一直是乱搭班的,被称作“锅贴大王”。程先生的胸襟,海样的宽广。

一九四六年程砚秋、梅兰芳在上海摆台打擂。一九三六年时,程、梅第一次正面交锋,程的小生是俞振飞,梅的小生是俞振飞的师父程继先,票价程、梅对等。由于程砚秋出道比梅兰芳晚10年,且长期在北平公演,在上海的声势弱于梅,因此,第一次正面的碰撞,到底是输了梅几分。然而到一九四六年再次狭路相逢时就不一样了,程砚秋先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人气,那时“程派”已经形成,名望空前。这年上半年,梅兰芳已经两次在上海天蟾舞台公演,秋天再赴上海在中国大戏院演出,阵容十分齐整,老生为杨宝森,武生为杨盛春,小生为姜妙香、俞振飞,丑角为萧长华,老旦为李多奎,花脸为刘连荣,梅的弟子魏莲芳也傍梅演出。此时,程砚秋应上海大来公司之聘,准备在天蟾舞台上演。虽然没有俞振飞,但程砚秋的阵容亦十分强大。大来公司特邀十分走红的谭富英担当首席老生,与程挂并牌,邀老生王少楼、张春彦,小生叶盛兰、储金鹏,武生高盛麟,花脸袁世海,武旦阎世善,老旦孙甫亭,丑角刘斌昆、曹二庚、李四广、盖三省、梁次珊、慈少泉等助演。yishujia.

程砚秋为谦谦君子,重礼仪,打擂前,曾亲临梅兰芳所向其致歉。(凡在公共场合相见,程先生总是垂手而立,称梅兰芳为“先生”,可见程先生为人谦逊,虚怀若故。但梅党却每拿此事引以为傲,觉得程先生自认低梅一等,有此也可见梅党诸人品性肤浅,胆颤心虚。)多年捧梅的健将、中国银行行长冯耿光,每天上午起床去观察天象,如天气晴朗,则打电话告梅兰芳“今天好天气,一定能卖满座。”如果是阴雨,他也会替梅打气地说“下雨没关系,反正戏码硬。”梅剧团那时是心虚的,没底气的。更传言,那时梅党在戏单、报纸上印程砚秋早年扮丫鬟陪梅兰芳演《上元夫人》的剧照,揶揄程先生是梅兰芳的徒弟,没资格与梅兰芳打擂台。假若真有此事,不但见梅党诸人心虚,更可见梅党诸人乃蝇营狗苟之辈,与肮脏政客无异。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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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梅所演的中国大戏院容纳2000观众,而程砚秋所在的天蟾容纳4000观众,票价俱是一样。同是场场满座,但显然程砚秋一方占上风多矣!最后,程先生干脆抛出撒手锏《锁麟囊》,整个上海滩为之癫狂、沸腾,剧场内齐唱“春秋亭外风雨暴”,街上齐声高歌“忙把梅香低声叫”,生生把梅兰芳比了下去。这次对垒,以程砚秋的完胜告终。

再十年后的一九五七年时,程、梅第三次交锋,却是以程先生的惨败而告终。据戏曲界前辈透露,梅的这次胜利,似乎并不光彩,难配其“大师”之名,因而,官方及梅党诸人也少提此事。但这次打擂失败,连同政治、剧团种种错综复杂的因素,加上操劳过度,最终导致了一身凛然正气的程砚秋大师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留下无尽的遗憾……

一九四六年年底,程砚秋演期已满。场方盛情相邀,千方百计挽留程砚秋再唱一期。程砚秋考虑后,表示可以留下,但要演出新排的《女儿心》,指名小生一定要请俞振飞来演。叶盛兰包银是一千二百万金圆券,俞振飞要四千万!当时的四千万可以买二十根金条,连程砚秋的收入也没这么高。场方有意妥协,但程砚秋态度十分坚决,说道:“你们请不到俞振飞,我明天就回北平!”场方无奈,只得答应了俞振飞的四千万要求。一九四七年一月廿一日至三月二日,程砚秋与俞振飞、张春彦、曹二庚、储金鹏、袁世海、李少春、阎世喜、孙甫亭、吴富琴、苏连汉演出于天瞻舞台。剧目有《玉堂春》(程、俞、张、曹),《奇双会》(程、俞、张、储),《赚文娟》(程、俞、张、曹),《红拂传》(程、俞、袁、储),《红鬃烈马》(程、李、俞、袁),《风流棒》(程、俞、阎、张),《金锁记》(程、俞、张、孙),《春闺梦》(程、俞、孙、张),《青霜剑》(程、俞、曹、苏、吴),《锁麟囊》(程、俞、张、孙),《弓砚缘》(程、俞、袁、张),《梅妃》(程、俞、吴、储、曹),《鸳鸯冢》(程、俞、吴、张),《朱痕记》(程、李、俞、袁),《春染江山(女儿心)》,(程、俞、袁、魏),《文姬归汉》(程、俞、袁、张)。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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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〇年十月廿九日,“四大名旦” 程砚秋、梅兰芳、荀慧生、尚小云在北京举行救灾义演《龙凤呈样》,俞振飞饰周瑜。

一九五八年二至三月,文化部组织中国戏曲歌舞闭访欧演出、俞振飞与言慧珠为该团主要演员,赴京集训,并排演剧目。程砚秋任艺术顾问,为俞、言排《百花赠剑》,不幸因心脏病发作,辞然逝世。俞参加了在八宝山举行的公祭会。

俞振飞回忆:“自那天以后,他就每天冒着严寒,抱病为我们加工排演。从开始搭架子,一直到最后演出的服装、道具,他是样样关心。比如.百花公主出场用宫灯、令旗、印剑以示身份;公主掏翎子时的许多身段;海俊与公主双双对月下拜时,江花佑上场偷觑,海俊一面拂袖示意江花佑退下,一面又笑嘻嘻地与公主对拜……这些剧中最生动的地方,都是经过程砚秋同志精心设计和安排的。他日日夜夜,不辞劳苦,和我们一起工作。谁能想到他倏忽离开了我们,《百花赠剑》竟成了他的绝笔呢!”

一九四七年《女儿心》首演,程先生演了三场,李蔷华在台下看了三场,学会了,还和盛五小姐灌了唱片,但一直不见于舞台。程先生在给俞振飞、言慧珠排《百花赠剑》时,将《女儿心》里的剑舞传给了言慧珠,想不到突如其来的文革要了言慧珠的命,那段美妙绝伦的剑舞也随之失传。

一九八〇年一月四日,俞振飞与李蔷华结婚。从此,李蔷华陪伴俞振飞不离左右。李蔷华陪俞振飞录有《春闺梦》、《长生殿·小宴》录像,《奇双会》实况。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俞振飞赴京参加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纪念活动,并与赵荣琛合演《春闺梦》。

俞振飞写给程砚秋先生的挽联:

三十年无愧相知,风风雨雨,暮暮朝朝,共几番把激愤情怀,托豪竹哀丝,滔滔尽化荒山泪;

千万唤有谁承应,海海江江,腾腾沸沸,都一般以英雄姿态,作高歌怒吼,浩浩新翻薤露歌。

俞振飞为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作诗(1983年3月):

人去琴亡廿五年,御霜簃畔月笼烟。

交深肝胆君尤早,岁晚襟怀孰其诠。

薪火有传遗范在,箕裘克绍后昆贤。

重歌一曲春闺梦,回首前尘意惘然。

缅怀砚秋同志(1984年):

绝艺当年享盛名,繁弦急管播秋声。

扬舲海上霏珠玉,执耜山中效耦耕。

白首襟期同啸傲,素心交谊感平生。

御霜标格今安在,垂老更加惜旧盟。

《秋声集》收录有俞振飞文章《程砚秋与昆曲》。

《程砚秋的舞台艺术》、《程砚秋百年诞辰文集》、《俞振飞艺术论集》收录有俞振飞文章《谈程腔》。

《御霜实录——回忆程砚秋先生》、《俞振飞艺术论集》收录有俞振飞文章《御霜簃的人品和戏品》

《程砚秋唱腔集》由俞振飞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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