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青铜刀

说到刀，古兵爱好者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雁翎，牛角，戚家等常见的战刀，再早一点，会想到平头桃镡的破甲宋刀，更早一点，会想到神秘的唐代陌刀。再往前就是赫赫有名的汉环首刀了，逐鹿漠北封狼居胥的手中利刃。一把把的钢刀，护卫着将士的性命，建功立业，快意恩仇。但这并不是这篇小文的重点，这里要说说的是青铜刀。

 

钢刀铜刀，一字之差，谬之千里。铜刀算是钢刀的前世。青铜坚硬，但没有钢铁的韧性，无法承受劈砍的力度，因此只适于做成刺兵。有人会问，那汉代以前打仗，士兵用什么来砍杀呢？答案是，没有，这个是真的没有。和电视剧电影里描写的不同，汉代以前，大家在战场上要么射箭，要么用矛扎，用戈戟钩啄，用剑刺，就是没有刀来砍。当然偶尔逼急了，用剑来砍也是可以的，但是真心不舍啊。铜刀，在汉代之前，都不大，一般只用来切，割，而不是用来劈砍。人们随身携带，作为工具和日用品，打架防身是可以的，上了战场只能抓瞎了。青铜刀不易腐蚀，保存至今，在市场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在这里大致做个梳理。

 

中华文明起源于西北甘肃一带，随着冶炼技术的进步，青铜时代渐露曙光。铜刀，作为切削工具，同步出现。早期的铜刀，比较粗糙，一类是长条形或者三角形的铜片，拿在手里几乎看不出刀的形状，在使用中应当是夹在木骨之间使用。另一类发展比较完备，刀身刀柄刀环无一不缺，和后世的环首小铜刀没有大的差异。与现在不同，古人衣物没有口袋，所以铜刀喜欢在柄末带个圆环或者铸个孔，穿系后便于随声携带，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汉代后。

商代时期，中国的文化中心转移到了河南一带，和商代著名的青铜器一样，铜刀蓬勃发展，从礼器到工具刀，应有尽有。作为礼器，出现了銎式乳钉长刀，卷锋的穿式长刀，这些刀后接长柄，虽然可用于劈砍，但这些长刀一般都出在高等级的墓葬中，与铜钺等同出，都是属于仪仗用的礼器，而不是战场上的兵器。商代铜刀最出名的还是那些刀身宽大，带短舌的青桐祭祀刀，通长在30厘米以上，后接的木骨柄早已不见，但形状有点类似明清的官刀尾部。这些刀，刀身宽大，背部略下沉，前锋翘起，等级高的在背部有楞，刀身两侧还有雷纹等装饰。虽然刀身肥硕，但是这类铜刀的舌柄短小，且不开目钉孔，承受不了大力的劈砍，还是以切割为主，通常用于祭祀的场合。

商代最常见的还是环首的小铜刀，如下图。与之前西北地区发源的铜刀一脉相承，算是继承了老祖宗的优良传统。宰杀动物，防身，制陶，制骨等等，属于万能的日常工具刀。

商文化核心区的周边地区的铜刀也是精彩纷呈，在山西陕西一带出现的半圆环首刀，流行商中晚期至西周早期。翘首带格，有的柄首上还有各种镂空的装饰。

在北方地区，也就是在河北北部，内蒙东南以及辽西地区，除了典型的商代铜刀，还出现了很有特色的铃首刀，兽首刀等，其中兽首刀柄首是马，鹿等形象，铸造及其精美，令人爱不释手。殷墟妇好墓中出土的鹿首刀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这应当是征战俘获所得。下图为河北博物馆所藏的鹿首刀。这一时期北方部族的青铜铸造技术，远超后世，如流星般灿烂短暂。

公元前一千多年，武王灭商，中国进入了西周时期，中国的文化中心又回到了西北，关中地区成为核心。与商代相比，西周铜刀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周人似乎不喜欢商人的圆环首柄，非要把它变成了方形或长方形，或者干脆做成了实心的长方形柄首。这时，方环首铜刀取代圆环首铜刀成为绝对主流，西周铜刀柄上常有一些装饰，简单的有长条纹，复杂点的有雷云纹，柄首也有镂空的装饰，还出现了夹陨铁做刀刃的复合刀。

西周中晚期，在北方草原地区，出现了齿柄铜刀。此类铜刀一直流行到战国时期，因此存世量不小，为了降低铸造难度，通常是单范铸造，特点柄舌上有两到三个齿。后接骨柄或木柄。图中下面这把齿柄舌铜刀的骨柄做成了男根的形状，反应了草原的生殖崇拜。骨器容易腐烂，能保存至今实属不易。

除了兽首刀，还有一类立兽刀在北方出现，柄身和刀体同宽，在柄首有虎狼形象的立兽，而柄侧也有鹿羊等动物浮雕形象，在东北内蒙地区颇为流行。

 

随着平王东迁，历史进入了东周时代。春秋早期的铜刀与西周一脉相承，并无太多的差异。春秋中期到战国，诸侯纷争，列国争斗，各国的青铜礼器兵器各有特色，但是在青铜刀上，却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圆形环首刀又卷土重来，北至赵燕，南至荆楚，青桐刀慢慢演变为扁圆环首，凸背，凹刃，细柄，窄刀身，也就是我们通常称为的削刀。古人云合六而成规，就是指这类背部带弧形的身姿优美的削刀。因为当时文字皆记录在竹简上，一旦写错就要用刀削去重写，所以也有人把削刀称为书刀。汉字“删”就是竹简和一把削刀的组合，意思不言而喻。古代文官谓之刀笔吏，也是因为他们通常要随身携带削刀和毛笔。在吴越之地，还有一类铜刀背带锯齿，可以切割竹简，很有地方特色。这时期的铜刀，有的采用烫银工艺，有的采用双刀环装饰，高等级的铜刀还在刀身上纹饰了凤鸟纹，云纹等，精彩纷呈，美不胜收。

战国末期到秦汉，铜刀器型进一步演变成直身，刀柄和刀身几乎同宽，环首扁圆，这是铜刀最后的辉煌，并深刻得影响了汉代钢刀的器型。环首或做动物器型形，或缠金箔，刀身有做成瓦楞造型减轻重量。刀柄纹饰云纹，虎雀等，各种精彩不一而足。这时期已经处于铜铁并用时期，出现了不少铜铁复合刀，留存至今的通常是那些漂亮的刀环。这时期也出现了不少长度在70厘米左右的环首铜刀，但刀身通常轻薄，刀首略有装饰，通常作为装饰或明器用途

随着钢铁环首刀的出现，青铜刀迅速没落，钢铁制造技术的进步，使得刀的功能范围大大扩展，那是一部铁和血的传奇。铜刀，而作为青铜时代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刀的前半生，陪伴了中国人近两千年。青铜刀在我们祖先的手中，帮助他们面对艰苦的自然环境，创造出灿烂的范铸青铜技术，雕琢我们书写的文字。虽然时过数千年，依然能保留至今，让我们看到历史的遗迹，见证先人的伟大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