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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故事,不巴黎

 LiudaLee 2019-03-20

“总有那么一天

他们会把我们当成神话人物

或是报纸上杜撰的传奇”

——高更



巴黎想必是有某种魔力

否则不会令无数人魂牵梦绕

只要曾经驻留

便沾染上终生挥之不去的气息



曾经就有这样一群异乡人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法国

不受任何时代风格和潮流的影响

以“浮游生物”般的状态

坚持着对艺术的诠释与追逐

保持着自我的独特和纯粹



他们就是所谓的“巴黎画派

横溢的才华伴随着激昂的热情

无名的苦楚压抑着纠结的渴望

与整个巴黎的气息相互摩擦

在那个自由不羁的时代

让边缘化的艺术风格

涅槃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华彩



且看莫迪利亚尼裸体画里柔美的情色

苏丁静物画里纠结的疯癫

藤田嗣治女性画里唯美的诱惑

以及常玉花卉画里颓废的孤傲

......

这些璀璨而又悲情的画面

在时光碎片的某个瞬间

重新定义了巴黎



在巴黎的蒙巴拿斯,有栋1900年世博会留下来的环形建筑“美第奇别墅”,后来被雕塑家布歇改造成艺术家领地。



玻璃天棚给80间狭小的工作室提供了适宜的光线,租金低廉,气氛友爱,别名“蜂箱”。



那些蜂拥而至的年轻“工蜂”

莫迪利亚尼,夏加尔、苏丁、常玉

都曾在这里工作和绘画

成就了艺术史上难以超越的高峰

和一段无法磨灭的传奇


Paris Carrefour Vavin dans Montparnasse


巴黎的情愫里,有夏加尔的梦幻

Marc chagall,1887-1985


白俄罗斯裔法国画家马克·夏加尔是犹太人,从小敏感而内向,喜欢坐在屋顶俯视城镇,乐于享受孤独。



1910年夏加尔如愿来到艺术之都巴黎。印象派对光与色的偏执,野兽派和立体派对构图的颠覆,让反对传统的夏加尔颤抖、激动和疯狂。


Birth,1911


在巴黎蒙帕纳斯摇摇欲坠的工作室,艺术家朋友常不忘丢一颗石子叫夏加尔一起出去玩,但他始终不能完全融入。



现实总是含有过去和对将来的投影。羞涩的性格和被众人淹没的焦虑,让夏加尔对故乡的想念之情不断滋长。


I and the Village,1911


也促使他以俄国和犹太民间故事为背景,将巴黎的迷恋伴随故乡的思念,开创了富有诗意和童话色彩的独特风格。


那幅著名自画像《七根手指的我》,因为故乡语言Yiddish中,“七根手指”代表着做事的全心全意。


Self-Portrait With Seven Fingers ,1913


梦幻象征结合内在诗意,经验意象融汇形式创造。情节错综复杂,形象古灵精怪,色彩交相辉映,充满对故乡的深情、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Calvario,1912


夏加尔的画不是马蒂斯的夏天热浪,也不是毕加索的抽象分割,而是某种甜蜜而梦幻的童年回忆。


被毕加索称为马蒂斯之后,唯一真正理解色彩的艺术家。


Paris Through The Window,1913


夏加尔带着独特的身份烙印,跨越迥异的文化领域——天真与世故、忧郁与诙谐,复杂和矛盾,都在相互对立的艺术形式中彼此平衡。


Over Vitebsk, 1914


巴黎的情愫里,有莫迪里亚尼的忧郁

Amedeo Modigliani,1884-1920


莫迪里亚尼来自意大利,曾是沉浸在哲学和诗歌里的翩翩少年。斑痕画派的技法里,依稀可辨光影颤动的痕迹。



“经由艺术,也唯有经由艺术,我们才能免于玷污真实存在的污秽。”


20岁的莫迪怀着对艺术的强烈信念和热切渴望,离开意大利的温柔乡,一股脑扎入炼狱般刺激也痛苦的巴黎。




莫迪身上既有意大利艺术传统的深刻烙印,又有巴黎画派的前卫精神。


劳特累克的讽刺线条、塞尚的充实和变形、高更的异国情调、野兽派的感性与色彩、立体派的支离破碎,他从不同的艺术形式上汲取灵感。



单纯而模式化的曲线涡形,柔韧而富有韵律的线条节奏,结合着近乎平涂的单纯色面,仿佛自带质感和生命。



莫迪在蒙马特住了6年,彼时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正风靡一时。他与莫迪同龄,同样满腹才华、精力充沛,彼此欣赏,也彼此竞争。


蒙马特高地的浣衣舫(Bateau Lavoir)

莫迪里阿尼、毕加索都曾居于此地


毕加索破坏的形式,莫迪则予以保留——画中依然流淌着古典主义的美感。



变化多端又善于经营的毕加索早已功成名就,衬的莫迪这种迥异于主流艺术的画法,古典又古怪,相当落伍。


“我是又一个被毕加索所害的人。”



但莫迪始终拒绝妥协,拒绝加入各种当代艺术运动。翻阅画廊的成交记录,关于莫迪,只查到“减价甩卖”的字眼……


1917年唯一一场个展,也因女性裸体有伤风化而被迫取消……激情燃尽,曾经的“流浪王子”徒留偏执的孤芳自赏。



尽管如此,莫迪却倔强的坚持这种既是图像,又是装饰风格的艺术语言——倾斜的削肩长颈,变形的脸庞躯体,空洞的杏眼小嘴。



莫迪既有丰富的精神与感情生活,又始终处在绝望的孤独里,将对外的凝视转为向内的自省。


我所追求的既非现实,也非虚幻,而是潜意识,这一源自人类本能的秘密



“我用一只眼睛看世界,另一只眼睛凝视内心”。与世隔绝的孤独脸孔仿佛灵魂附体,隐藏着某种内在欲望的满足。


Portrait of Jeanne Hebuterne 1919


体弱多病加上穷困潦倒,莫迪纠结在绝望和崩溃的边缘,通过酗酒、吸毒和风流韵事,颓废的挥霍着精力和天赋,向魔鬼的道路越走越远。


Amedeo Modigliani, Nu couché de dos


虽然一心要自我毁灭,莫迪还是在拼命作画,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稳定元素。


就如同他笔下的人物:

“面对无法改变的命运,他们的悲哀和保守折磨的柔弱,带着注定毁灭的神情。”——爱伦堡



1920年1月24日肺结核去世那天,36岁莫迪像个流浪汉一样躺在巴黎街头诊所,临死前用母语诵读着家乡的诗歌。



死后不到30小时,陪伴他的情人珍妮带着腹中骨肉,后退着从5楼窗户跳下,颅骨在街石上摔得粉碎。


Modigliani and Jeanne  grave


莫迪生前并没有追随者,死后却连用过的调色板都价值千金。


2015年底纽约佳士得“画家与缪斯”拍卖专场中,《侧卧的裸女》更是拍出1.7亿美金天价。



与毕加索的辉煌灿烂不同,莫迪利阿尼带给艺术史的,不是某种全新的语言,而是一种“微妙的战栗”。



如同尼采,莫迪发酵了所有的危险过度和自我毁灭,不惜折损单薄的生命,毫无保留地投入纯粹艺术的烈焰中。



丰富的精神能量,交织着绝望的孤独痛苦,传奇的经历混杂深刻的矛盾,让莫迪的画作有某种隐晦的,复杂而微妙的东西,唯美、脆弱而高贵。



我要的是短暂却完整的生命。


他成功地履行了一个艺术家的使命,诉说着存在于人类命运中的永恒哀愁。



巴黎的情愫里,有苏丁的野性

Chaïm Soutine,1893-1943


真正的“野”全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是蓬勃到无法抵御的生命力,如同白俄罗斯犹太裔画家查姆·苏丁。


Chaim Soutine,1894-1943


幼年便开始的悲惨生活,让苏丁异常敏感和情绪化。以至功成名就之后,依旧常感饥渴难耐,童年抓挠的伤痕,仿佛梦魇般如影随形。


Chaim Soutine. Landscape at Cagnes


社会背景和艺术潮流的激变和动荡,激发了苏丁寻求自我的执着。


他自强不息地默默苦学,阅读各种小说、诗歌和哲学。同时去罗浮宫观摩,苦思冥想,废寝忘食,终于能够自由自信的表现和宣泄。


Landscape with House and Tree


童年痛苦的苏丁天生敏感、情绪化和喜怒无常。豪爽、冲动、缺乏自制力的性格直接影响到艺术风格。“如果成不了画家,我希望当一名拳击手”。



内心深处的压抑转变为强烈的表达欲,厚重的颜料直接抽打上纸面,狰狞而疯狂的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激情,誉为“行走的调色盘”。


'Paysage aux toits Rouges',1919


在剧烈晃动的画面中,房屋树木与街道都疯狂的扭曲变形。色层叠压夹杂笔迹勾划,挥洒流淌的痕迹,热情洋溢的表达,有意而为之中有意想不到的美感。


Houses,Chaim Soutine,1920-21


苏丁不善交际,“像只受到惊吓的兽,独自躲在角落”。


静物画中分解的肌体,剥皮的牛尸,死去的禽鸟。。。暗灰色的背景下,逝去的肌体呈现明亮的暖色调,惊悚而怵目。


Still life with skate,Chaim Soutine


作画之前苏丁从不做任何准备,而是将情绪弄得疯狂起来——激进的题材,野性的宣泄,揭去掩饰和虚伪的表象,撕裂般的投射出内心的紧迫和神经质。



痛苦,狂暴和喜怒无常,让绝望尸体下窒息的紧张气息,蕴藏着扰乱人心的感伤,和某种耐人寻味的绵延哀愁。



在创作《牛肉块》系列时,苏丁甚至要求助手必须持续在牛尸块淋上鲜血,以维持尸块的「新鲜貌」。


Table with Skinned Rabbit, 1926


那是丑与美两个极端间的密切联系

在死亡与毁灭中

又怎样地蕴含着复活的渴望

那是时代特有的不安和躁动


 Hanging Turkey & Hanging Duck,1925


苏丁依靠直觉的激情从腐败的前卫中释放出朴实无华的激情——扭曲粗糙的形象,透着近乎野蛮的原始渴望,赋予绘画无限的描绘性和表现力。


Céret Landscape,Chaim Soutine,1925


巴黎的情愫里,有藤田嗣治的优雅

Fujita Tsuguharu,1886-1968


出身于东京名门之家的藤田嗣治,从小就是家中异类。



14岁时,藤田郑重的写信给父亲:


“我想成为画家,请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看到我的成功”


Self Portrait in the Studio,Fujita Tsuguharu


藤田在东京美术学校,曾师从“日本近代油画之父”黑田清辉。


彼时日本还沉浸于西方风格的迷恋之中。然而黑田推崇的西方印象派画风和写实主义,却让藤田心生逆反。


Angels and sirens ,1918


对日本审美精神的自觉,让藤田展现出超越时辈的大师气质。


毕业后藤田如愿奔赴巴黎,“无法想象的艺术自由和新形式的大胆革命,为我打开了希望的眼界。”


Les deux religieuses & Danse Orientale,1920


起初,藤田在蒙帕纳斯生活十分潦倒,甚至要将画当作柴火烧来取暖。


为有所突破,每天用14-18小时疯狂作画。“我必须发现前任未曾发现,开拓未曾涉足过的新天地,方能有所建树。”


Cour intérieure, Paris,Fujita Tsuguharu


藤田尝试将浮世绘的“晕色”技法,融合西方油画的明暗对比。


“我作为日本人来到西方,就必须在油画中使用日本的笔和墨。只有彻底理解西方,才能知晓东方的优秀之处”。



努力创作的同时,藤田积极社交,与莫迪里阿尼、夏加尔惺惺相惜,随后更与毕加索和马蒂斯成为至交。



怪诞不羁的装束,夜夜笙歌的高调社交,与传统日本的刻板保守大相径庭。


“我受够了贫穷的滋味,因此必须让大家知道我的名字,否则作为亚洲人,我的画根本无人问津”。



日本传统绘画的细腻技法,为藤田的优雅风格提供了更自由的空间。


将牡蛎壳融入颜料,滑石粉铺上画布,终于塑造出柔如瓷雪,细腻光晕的“藤田白”。



暖灰的基调融合淡雅的阴影、细腻的墨线呼应消解的透视。


糅合现代性的洗练感,开创了颇具水墨韵味的油画形式,在热衷炫目色彩的现代风格中独树一帜。



1920年1月,藤田嗣治的6幅作品参加沙龙独立展,10月成为沙龙正式会员。次年,《我的房间·有闹钟的静物》《自画像》和《裸女》再次入选秋季沙龙。


Self Portrait by Tsuguharu Foujita


藤田用首创的“藤田白”来描绘交际花“吉吉”的横陈玉体。直白的表述语言混杂着浮世绘的优雅气息,轰动整个巴黎画界。



除了捉摸不定的女子,慵懒的猫给身处异乡的藤田带来安逸和慰藉,成为重要的精神寄托,朦胧梦幻的画面透出自然娴静的气息。



敏感细腻、高雅忧郁的精神气质,含蓄内敛,猫风鬼气的画面风格,透出骨子里的东方傲气。散发着异国情调和情色主义混搭的永恒魅力。



幽玄薄墨的境界令全巴黎为之倾倒,也使藤田嗣治成为极少数载入西方美术史的亚洲画家,被盛赞为“巴黎的宠儿”。



巴黎的情愫里,有常玉的童真

Chang Yu 1901-1966


童真不是源于无知,而是看过很多,经历过很多,最终找到自我的释然。如同孩子般和周遭和谐的心态,好像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同样是流落巴黎的东方面孔,常玉与藤田嗣治不同。他敏感,极度任性的同时心性纯真,纤尘不染。



常玉少时家境殷实。19岁初到巴黎,天性的轻盈让他和巴黎无缝对接:


“人美丰仪,衣着考究,拉提琴,打网球,一生爱好是天然,翩翩佳公子也。”



彼时巴黎艺术派别林立,恃宠而骄,各领风骚。但常玉从未入流,始终随性所致、自然而为——寄黑藏白醉粉紅,过得逍遥自在。



他的世界里,没有慷慨激昂的民族大义,没有辗转腾挪的左右逢源,更没有迎合消费主义的恶俗趣味。



线条勾画的极简裸女,深色背景的花卉,蜉蝣天地间的动物。。。永远趋近于直觉、幻想、与世无争的童心和繁华落尽的清净,见之难忘



女体是对世界的欲望和爱;毛笔勾边,水彩渲染,喷薄的温度扑面而来,即兴速写的酣畅,瞬间被放肆和自由俘虏。



暗淡背景下的盆花,寓意高洁的精神世界,以及那些离土而居的畸零落寞;



而那些空旷天地里的渺小动物,稚拙的黑色剪影,如同远古赤黄岩上遗留的壁画,如此自由,又如此孤独。


“这就是我',常玉以手指画,自笑。




1929年常玉结识巴黎大收藏家侯谢,在秋季沙龙、独立沙龙崭露头角,甚至参加顶级的法国杜勒里沙龙,声名鹊起。



但常玉从未更改心性,趋炎附势,更无法容忍将商业凌驾于艺术之上。


孤傲的态度,使他和争名逐利的艺术市场渐行渐远。



1931年常玉遭遇家庭变故,经济状况日渐潦倒困窘。在艺术日臻成熟的晚年,甚至只能用油漆在纤维板上作画。



漫长的贫穷困顿,并未折损常玉笔下缤纷的喜乐、和清简的安逸——骨子里的那份闲云野鹤的潇洒、不谙世事的纯真,从未稍离。



最终65岁,身无分文、足踝受伤行动不便的常玉,在巴黎寓所瓦斯中毒而死。随后作品成捆地出现在巴黎拍卖市场,售价仅数百法郎。



常玉如同艺术的稚子,戳动心底最柔软的底色——名利是如此近在咫尺,但他却从未挺身相迎



常玉留给世界最大的财富是他的心性——天然、纯真而不染尘滓的襟怀。而今,他已西方公认世界级的大师,被誉为“中国的莫迪利亚尼”。



“一个人应该活得本色且干净


也许常玉早早窥见了生命的虚无本质,宁愿做一个永恒的旁观者,在琉璃世界的白雪红梅里,沉醉于“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也不肯因现实惊扰了梦境。


这,也许才是对抗虚无的终极方式。你很难评判,他是太笨拙还是太天真。



巴黎画派与当时的蒙帕纳斯

可说是那个时代的特殊产物

正因为历经穷困、战乱、死亡的残酷

才更加无所顾忌地表达慾望与情绪

满足他们拼命捉住的美好渴望

如同奋力燃烧的蜡烛

极力在有限的生命中绽放出全部光彩



如今的巴黎,颓废已荡然无存,只留下浪漫的岁月静好。而这里的浪漫文艺,多归功于这群法国以外的画家。


正是因为他们那些极端的生活和作画方式,才将只属于那个时代的人文面貌真实的刻画下来。



而现在,不管是他们的画作,还是有关他们的街巷传奇,已成为当下巴黎独特魅力不可缺少的部分。



如果没有命运的纠缠故事,没有“蜂巢”和“浣衣舫”,没有狡兔酒吧和其中驻留的灵魂,巴黎就不再是巴黎。



纪念一个必将被铭记的时代

和一群注定成为传奇的人


耀匀独家前线专栏

建筑设计硕士,

美国斯坦福艺术史专业,

回国后清华规划院做地产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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