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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魄的流亡公主,到巴黎的艺术中心,她用一生书写波拿巴家族的荣光

 LicorneUnique 2021-01-14


Hello,我是Vein。

“她完全是法国人,

从心脏到灵魂。”

普鲁斯特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中,曾有一个老人短暂登场,她说,若她想参观荣军院,不需要有请柬:她有一套自己的钥匙。

玛蒂尔德·波拿巴(Mathilde Bonaparte)

她是拿破仑的侄女玛蒂尔德·波拿巴,比起家族中的其它成员,她似乎名声不显。但若是翻开历史书卷,她的故事又与法兰西王朝更迭紧紧纠缠,如一个模糊的缩影,也如一颗闪耀的星

 流亡中降临的公主 

1820年5月27日,意大利德里雅斯特的一座府邸中,女婴的啼哭清晰响起。床上疲惫的女人被丈夫杰罗姆·波拿巴紧紧搂着,二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流亡中的波拿巴家族诞生了一个孩子,玛蒂尔德·波拿巴。

玛蒂尔德的父母,杰罗姆·波拿巴(Jerome Bonaparte)与符腾堡公主卡特琳娜(Princess Catharina of Württemberg)。二人皆出生尊贵,杰罗姆为拿破仑的弟弟,卡特琳娜是符腾堡弗雷德里克一世的女儿。

身为“公主”,流亡中的玛蒂尔德并没有享受到公主的待遇。但父母并没有吝于对她的教导,玛蒂尔德也逐渐成长为一个美丽聪慧、极有教养的女孩,常常沉浸于文艺与历史之海中,一举一动,皆是法国皇室遗留的举止风范。

杰罗姆·波拿巴的孩子们/Michel Ghislain Stapleaux

Eugene Louis Lami描绘了一个美丽的女孩,据推测为年轻的玛蒂尔德

佛罗伦萨日光充足,年少的玛蒂尔德又将目光飘向西边,那是巴黎的方向。她从未离开过意大利,但父母怅然的目光与艰涩的语气让她隐约觉得,巴黎似乎是印在他们心上的一道伤疤。

19世纪20年代,阳光下的巴黎/John James Chalon/1822

“那是波拿巴的根”,他们这样说。

 巴黎,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年幼的玛蒂尔德憧憬着。

 当命运与命运交错 

15岁,玛蒂尔德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而另一个人走进了她的世界,与她命运纠缠。这一年,23岁的路易-拿破仑,未来的拿破仑三世,在母亲的嘱咐下来到玛蒂尔德身边,陪伴她,给予她慰藉。

母亲卡特琳娜公主去世后,玛蒂尔德被送到德国符腾堡,遇见了路易-拿破仑·波拿巴/Franz Xaver Winterhalter

或许是脆弱时收获的关怀最为动人,玛蒂尔德意料之中地,对这个年长自己十几岁的少年心生情愫,心头某块角落因装着他而格外柔软。他们一同制造了许多快乐记忆,玛蒂尔德也渐渐走出母亲离世的阴翳。

后来的拿破仑三世此时还是个少年,他的母亲奥坦斯·德·博阿尔内,希望他可以迎娶玛蒂尔德。

就在婚约已然定成,只等哪日定下婚期时,噩耗传入意大利:路易-拿破仑发动政变失败,流亡至英国。与路易-拿破仑的婚约自然到此斩断,玛蒂尔德心中哀恸,也慌乱无措着:政权间的倾轧似乎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波拿巴”这个姓氏的沉重意义,这一刻方才在她人生中揭晓。

1836年,路易-拿破仑在斯特拉斯堡发动了政变,但宣告失败/Regamey Frédéric

1840年,玛蒂尔德最终嫁给了俄罗斯富商阿纳托尔·德米多夫(Anatole Nikolaievitch Demidoff),婚礼那一日,佛罗伦萨教堂中,她穿着英国蕾丝婚纱,佩戴着拿破仑送给她母亲卡特琳娜的珍珠项链,明艳动人的新娘让在场之人挪不开眼。

俄罗斯富商阿纳托尔·德米多夫,与玛蒂尔德是旧识。对于波拿巴家族而言,这个亲家的血统并不高贵,但他的富裕依然让杰罗姆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这串极为精美的黑珍珠项链,原本属于母亲卡特琳娜公主,这些珠宝也是玛蒂尔德的嫁妆。

她以为,自己与路易的缘分羁绊,到此便是结束。

1840年,得到玛蒂尔德结婚消息的路易-拿破仑,此时因在布洛涅发动兵变未果,被判在法国北部的哈姆要塞终身监禁。

这是命运为我准备的,最终、也是最沉重的打击。

——路易-拿破仑

得知玛蒂尔德结婚的消息

 遍寻故土,心之所向 

玛蒂尔德成为了德米多夫伯爵夫人,终于摆脱过去负债累累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她有足够的金钱去旅行——她迫不及待收拾行装,她要回巴黎看看。

婚后,玛蒂尔德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据称,她拥有“普通人无法拥有,每个女王都会羡慕”的珠宝。玛蒂尔德在肖像中,执手扇,佩戴七股珍珠项链。

肖像中的七股珍珠项链

玛蒂尔德的手扇,由保罗·雅明绘制扇面,描绘着两个身着传统服饰的女性形象

1841年8月17日,21岁的玛蒂尔德第一次踏上巴黎的土地。她看到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马车来来往往,尽头处,象征着波拿巴家族荣光的凯旋门正屹立着。一瞬间,玛蒂尔德眼中竟盈满了热泪。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巴黎,但一切于玛蒂尔德熟悉而亲切。图为1840年拿破仑遗体回归法国,经过凯旋门。

那一日,她在日记中记载道:“终于到了巴黎,我欣喜若狂:从我意识到自己是谁开始,巴黎便成为了我的梦想所在。”

 名存实亡的婚姻 

在巴黎生活的玛蒂尔德如放飞的鸟儿。一草一木皆如久别重逢的风景,就连街边面包店的飘香都显得如此甜蜜。但种种令人沉迷的快乐,并不能掩盖她婚姻的混乱与痛苦。丈夫阿纳托尔的坏脾气几乎声名在外,二人陷入激烈争吵、和好、再争吵的死循环中,甚至在公众场合都能上演一场闹剧。

Jeanne-Mathilde Herbelin绘制的阿纳托尔

丈夫执意要留下他的新情人时,玛蒂尔德前去质问,他漫不经心道:“你也可以随意找情人。”玛蒂尔德的骄傲让她无法忍受被背叛的痛楚,她干脆躲到绘画中寻找喘息的机会,二人分开居住,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玛蒂尔德热爱绘画,在自己的工作室中绘画是她最惬意的时刻/Charles Giraud

正在绘画的玛蒂尔德公主

玛蒂尔德作品,年轻女子肖像/1868

 共和国第一夫人 

1846年,在向沙皇尼古拉一世求助后,玛蒂尔德终于得以与阿纳托尔离婚。她带走了许多有争议的珠宝与财产,继而与情人Nieuwerkerke伯爵在巴黎的豪宅中居住。

玛蒂尔德拥有欧洲最奢侈的珠宝收藏之一,仅次于欧仁妮皇后。这枚著名的“都铎玫瑰”胸针属于玛蒂尔德,由一朵完全绽放的玫瑰与两朵花蕾组成,由11片叶子衬托着,令人惊叹/佳士得拍卖行以701,900美元的高价成交

Nieuwerkerke伯爵后来成为卢浮宫馆长,艺术收藏是他与玛蒂尔德的共同爱好/图为他的工作室内景/1859

窗户两边悬挂着德国画家Franz Xaver Winterhalter所绘的帝后肖像

她看向窗外,巴黎街道依旧安谧悠然,但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动荡无休无止。波拿巴主义者、正统主义者与独立人士之间的推拉制衡,让这个国家的未来覆盖层层迷雾。紧接着,七月王朝结束,工人力量兴起,过去手握权杖的势力已然巍巍将倾。

1848年二月革命迫使国王路易-菲利普退位,为路易-拿破仑重返法国参加国民议会铺平了道路

路易-拿破仑再次进入玛蒂尔德的生命中。那个曾经温柔和雅的少年早已成为独当一面的优秀统治者候选人,他与玛蒂尔德通信无数:“共和国已经成立,我要主宰它。”原本可以安坐于府邸中的玛蒂尔德最终孤注一掷,将珠宝作为抵押,从银行贷款50万法郎给路易-拿破仑。

玛蒂尔德用珠宝换取的金钱,为第二帝国的回归发挥了重要作用。

肖像中,玛蒂尔德佩戴的莨苕叶钻石发饰

是为了这个男人,还是为了波拿巴这个姓氏?玛蒂尔德自己也难以言明。

这枚属于玛蒂尔德的粉钻戒指,2015年于苏富比拍卖行以1480万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1亿元)的天价拍出,粉色钻石重达8.72克拉。

玛蒂尔德的重要珍珠项链,由102颗天然白珍珠、4颗大黑珍珠、水滴形白珍珠吊坠、珍珠流苏组成,流苏顶部还镶嵌着祖母绿与红宝石

玛蒂尔德童年重要玩伴荷兰苏菲皇后送给她的天然珍珠项链

1848年,一切尘埃落定,路易-拿破仑当选为共和国总统。他立即开启爱丽舍宫的沙龙大门,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玛蒂尔德的到来。玛蒂尔德身着宫廷华服,款款走入这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宫殿。

1848年,路易-拿破仑当选共和国总统

直到帝国复辟前,玛蒂尔德都是共和国的“第一夫人”

二人对视之间,过去的少年情愫似已渐渐淡去,只余家国大义让这情谊成为羁绊,醇厚如酒。

我亲爱的表妹,在有皇后之前,你是第一夫人,永远在我的右手边。

——路易-拿破仑对玛蒂尔德说

 文化艺术的中心者 

1852年,历史洪流滚滚,卷着街道上的沸腾喧哗涌向杜乐丽宫。巴黎在一夜之间换了主人:帝国复辟,拿破仑三世最终称帝。波拿巴家族再一次成为法兰西帝国的主宰,而玛蒂尔德再也不像从前,空有“公主”之衔,如今的她是新帝认可的第一夫人,尊贵的皇家之女。

玛蒂尔德公主

玛蒂尔德举办的音乐沙龙

玛蒂尔德公主的沙龙/Giuseppe de Nittis

作为帝国公主,除了参与杜乐丽宫的重要宴会仪式,玛蒂尔德仍在打造自己的交际圈:似乎是为了实现她的艺术之梦,在这个交际圈中,精英文学家与艺术家成为她的密友。她在巴黎的住处,库赛尔街24号,成为文人聚集的殿堂之所。

巴黎库赛尔街24号(24 Rue de Courcelles),玛蒂尔德私人府邸的一角,绘画挂满墙壁,鲜花中隐约可见精致雕塑

在她的府邸中,第二帝国的文人艺术家纷沓而来,人们甚至说,在玛蒂尔德的沙龙中,可以见到除政治家之外的所有上流精英

因她优越的艺术品味以及高明的待客之道,交际圈中来来往往的人们,皆声名赫赫。每周三,她会组织文学家晚宴,客人皆是莫泊桑、福楼拜、大仲马之流,最有号召力的记者、学者也是常客。周五则是艺术家晚宴,汇集着彼时著名的画家、雕塑家,与她共同探索绘画的奥秘。

玛蒂尔德沙龙的餐厅/1854

此时,有许多艺术家以玛蒂尔德为灵感缪斯,图为Lorenzo Bartolini雕刻的玛蒂尔德公主半身像。

Carpeau Jean-Baptiste雕刻的玛蒂尔德公主,衣襟点缀着象征帝国的蜜蜂,头顶飞鹰冠冕,脖颈上佩戴着珍珠项链,精准地抓到了她的特点。

这是19世纪真正的沙龙,这里有一个完美的女主人。公主是现代女性、女性艺术家的代表,与18世纪的艺术家有很大不同。

——龚古尔兄弟

玛蒂尔德的沙龙成为法国文人们梦想的场所。这里的女主人并不喜欢繁文缛节,却以一种极为尊重的礼貌态度接待她的客人们。她欢迎各种流派的艺术家,鼓励他们在此畅所欲言,这个性格强势而果断的女主人,却有着极为慷慨、自由的精神世界。

玛蒂尔德住所的阳台,在绿荫与繁花间,可见众多艺术品

东方风情的瓷器于垂帘后半隐半现

阳台一角可见小天使与女性雕塑,玻璃展柜上摆放着鹦鹉螺杯

玛蒂尔德还拥有许多别致的艺术收藏。1844年,François-Désiré FROMENT-MEURICE为玛蒂尔德制作了一个精巧的葡萄藤杯(Coupe des vendanges),现收藏于巴黎卢浮宫。

后来,她甚至在巴黎附近的小城市圣格拉蒂安专门买下一座城堡“以供朋友们休憩”。每个春夏季,她在这里接待着科学家、作家、画家、音乐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爱好,更是为了凝结成一股文化的力量,为拿破仑三世牵线搭桥

玛蒂尔德在圣格拉蒂安(Saint-Gratien)的沙龙

圣格拉蒂安城堡中的餐厅

此时人群中流传着一种说法,想要在巴黎文艺界崭露头角,首先要让玛蒂尔德公主看到你的才华这位公主,既是独立艺术家,也是收藏家与艺术赞助人,她可以举荐学院奖项获得者,沙龙甚至影响了整个法国的艺术世界。后来玛蒂尔德被视为第二帝国时期的“艺术圣母”,似乎也不足为奇。

艺术家们不一定信赖波拿巴家族,但他们一定敬佩着玛蒂尔德,这就是对玛蒂尔德最大的肯定/André-Adolphe-Eugène Disdéri拍摄/1860

 危楼将倾时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帝国的瓦解会来得如此突然。沙龙中的和乐热闹被一扫而散,只留下满地文籍画卷,记录过往的荣光。

沙龙内部,可以看到各类油画、浮雕挂在墙上,桌上为银器摆件,如今已人去楼空。

玛蒂尔德看着纷乱的巴黎城,这是她视之为根的地方,曾经的臣民却试图将他们驱逐。1870年9月3日,在好友的苦苦恳求之下,玛蒂尔德终于离开巴黎,前往比利时。在流亡中出生的公主,又回到了流亡中。

1870年普法战争,拿破仑三世选择投降,举国哗然,两日后,法兰西第二帝国被推翻。此时,巴黎街道上聚集着国民警卫队,以抵抗普鲁士士兵。

如果我们身处的世界太糟糕,那就躲进另一个世界里吧。

——1871年,流亡中的玛蒂尔德

收到福楼拜的来信

最终,她被允许回到法国圣格拉蒂安的家中,但依然有德国士兵驻守监视着,政治中心巴黎更是将她拒之门外。随着共和国的再次兴起,前朝王公贵族们被驱逐流放,玛蒂尔德成为波拿巴家族中唯一一个留在法国的成员。

 

而后,父亲逝世,情人离开,这个曾被许多人环绕的公主,最终重回孤独。

1903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踏上巴黎的土地,她是83岁的玛蒂尔德。环顾四周,身旁早已不是过去的人,巴黎街道两侧的店面也一换再换,唯有凯旋门,仍在日光下伫立着,一如往日。在来往人群各异的眼神中,她轻轻对凯旋门印上一吻,如同对巴黎的眷恋,或是对波拿巴之名的追悼。

后来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普鲁斯特借斯万之口重忆玛蒂尔德:

“那是玛蒂尔德公主,福楼拜、圣伯夫、大仲马的朋友。想象一下,她是拿破仑的侄女,拿破仑三世和俄国皇帝都曾向她求婚。”

她就这样成为19世纪的一个缩影,伴随着波拿巴家族的兴衰起落被书于历史卷册。而在这颗星的周围,还闪烁着游弋的光点,轻轻捕捉,是关于帝国的记忆,也是这个时代璀璨夺目的艺术火种,正点燃后人的追逐与想象。

1904年,玛蒂尔德·波拿巴于巴黎离世,

身旁陪伴着一株康乃馨,一朵玫瑰,

一把十字架,和一个帝国徽章。

小编 | Vein

收集资料整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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