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张应 (图片来自网络) 忽然发现,在春天六个节气里,我对春分情有独钟。每到春天,我总莫名其妙地盼望春分时节早早到来。 确切原因,我也找不出来,大概是有这样几个方面吧。我是一个喜暖怕冷的人,对于江淮地区的冬天,是有些无奈的。若是有闲人,极有可能追逐一群候鸟,立冬过后便飞离江淮,向南,一直向南,直抵岭南之南,在那个花卉四季红艳、草木常年葱茏的温暖世界里栖身越冬。到次年春天,江淮地区桃花红李花白的春分时节,再原路返回。可惜,我还做不到,这只是心中的一个存念。 这是其一吧。其二呢,每到这个时节,我就能吃上一种最喜爱的家乡吃食。对于春分时节,似有一种敏感的条件反射。在我的家乡,大别山东麓,长江北岸,皖河流域那片丘陵地带,惊蛰过后,草地开始返青,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野菜们,争先恐后张开眼睛,探头探脑地出现在田间地头。荠菜啦,蒲公英啦,都是有的,从前乡人对它们好像不感兴趣,整篮子采回去喂猪,不到迫不得已那东西是不会上餐桌的。唯独对一种野菜,乡人向来高看一眼,将它与其他野菜分开,采回来就是给人享用的。 这种野菜叫水菊,多见于田埂上、河边滩涂、潮湿近水的地方。春分前发芽出土,一露头便遭人追逐。乡人趁着鲜嫩掐了回去,捣成菜泥,与糯米粉和在一起,做成水菊粑。水菊粑是我爱吃的家乡美食,从小到今差不多年年都吃。离乡后这些年,到农历二月中旬,母亲往往给我惊喜,不声不响坐火车从乡下老家来到城里,给我送来了香气扑鼻的水菊粑。母亲的到来,差不多与春分同步。我对春分的记忆,便多了一份温暖与馨香。 其三,还有一点生命深处的亲近,我与春分节气似有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我出生于仲春二月,有些年我的生日能撞上春分,比如己亥今年。这日据说也是花神的生日,古人把这天叫做花朝。我小时候是被母亲和祖母扎过小辫子的,当时只觉好玩,后来似乎明白了远不是好玩那么简单。这个日子出生的孩子最好是女孩,母亲和祖母兴许都希望她们双手捧起的是一朵花吧。对此,我却毫不介意,不怨没有选好自己的生日。反而我很是庆幸,一睁开眼睛这个世界便是春暖花开,多好。 盼望着,盼望着,春分的脚步越走越近了。今春的江淮地区,持续了足足一个正月低温阴雨天气。进入农历二月,天气才开始晴好。似与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子有关,龙都抬起头来,它定要飞往苍穹深处,再无兴趣低头朝一方大地跟我们玩那种并不好玩的喷水游戏。 太阳一露脸,春意便来了。惊蛰后几天,在小区里行走,无意中瞥见人工湖边柳树竟氤氲了一层薄薄的绿晕。走近一棵柳树,呀,柳条上张开小小的雀嘴了,露出了许许多多绿色的叶芽。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吟咏起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柳如烟时,人的脚板会发痒的。今人如此,古人亦是。猫冬的日子,人们卯足了劲。从冬攒到春,就有些捂不住了。有性急的人,率先换上春装,轻衣简行,出门踏青。“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古人比我辈浪漫。我辈出门踏青不过拍几副花花草草的照片,放进朋友圈里博个眼球。古人踏青归来发个小感慨,就让后来者咿咿呀呀学舌千百年。 柳绿桃红。柳树发芽了,桃树枝头开始冒出小小的骨朵来,桃花开放的日子还远吗?桃花一开,春分也就到了,江淮地区真正的春天才算到来。如今春分时节出城看桃花,好像是城里人不二选择。 私下里想,今人爱看桃花,半是因为崔护吧。那个唐朝书生在京城待考,不闭门读书备考,偏要出城踏青,意外地与一树桃花惊鸿一瞥,之后便魂不守舍,写下七言四句《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人附会出崔护与绛娘的爱情故事,我是不信的。“人面不知何处去?”崔护你问得好天真!你喝了人家一碗茶,是你欠了人家的。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杳无音信地在家等候你? 春夜读诗,读到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最是一年春好处,江淮大地正春分。我想套用陆凯的诗句,向天南海北的朋友们报个春讯,我们这里真正的春天已经来到。江淮多美景,最美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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