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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县乡村的那个二姐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竹  林

图:赵玉国

“头生稀罕老生娇,就是苦了半半腰”,二姐一出生就处在“半半腰”这尴尬的位置上了。


“输”在起跑线上的二姐的命很大,据母亲讲,二姐是和我的另一个哥哥一起出生的龙凤双胞胎,六十年代初期,物资非常匮乏,重男轻女的大姨对母亲说:还有两个大的(大姐和哥哥),四个孩子怕是养不活,要不就把这个小闺女苛刻死吧,省下点奶水给小男孩吃。


母亲虽然没舍得把二姐苛刻死,但晚上睡觉也总是把二姐放在离她远一点的地方,让她自己单睡,把小哥放在身边搂着。不曾想在一天夜里,母亲因为睡的太香,竟然把搂着怀里的小哥给压死了!母亲哭了一场后,把死去的小哥埋在村北的大沟涯上,因此二姐便得了一个叫“闪妮”字的乳名。

二姐秉承了父母亲所有的美德,能干、性格耿直、善良且能吃苦、从不多言多语,三、四岁左右就开始跟着大人干活,手脚麻利,从不喊累。

有时候能干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正因为她听话能干,大姐又一直身体不好,哥哥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为了给家里撑门户必须得上学,母亲就想着留二姐在身边帮忙,到了上学的年龄,却没让她上学,后来长大了的二姐因此常常抱怨母亲。


二姐八岁的那年,母亲生了我这个老生姑娘,从此二姐又多了一个负担,不仅要帮着父母干活儿,还要帮着照顾我,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二姐背上度过的,正因如此,我和二姐特别地亲近,小时候的我简直就是二姐的一个小尾巴,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从不嫌烦,有好吃的东西都是让给我吃,也正是因为她的僻护,童年乃至少年的我从没被人欺负过。


印象中,我一直被二姐照顾着。


八十年代初,我在欢口中学上初中,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日下午背着一大包馒头步行回校,这一大包馒头就是一周的干粮,学校食堂管咸汤,大概是5分钱一份,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我们总叫那汤“飞机汤”,稀稀拉拉的,上面飘着几个油花,里面有些白菜,也许是因为白菜洗的不干净,汤的表面总有一些黑黑的小腻虫漂浮着,“飞机汤”由此得名。尽管是这样,我却喝着很香很好喝,感觉比现在的回锅羊肉汤还好喝。


记得有一天上午放学,我刚出教室门,便看到在门外等候的二姐,二姐左手拿着几个马蹄烧饼,右手握着一叠海棠蓝布料,看到我,立刻走了过来,一边把烧饼递给我,一边说:小妹,趁热吃点烧饼,吃完跟我去缝纫铺,给你扎条裤子去。

二姐拉着我的手,我吃着香香的烧饼,走过一条公路,到了缝纫铺,师傅给我量了尺寸,一周后,我穿上了那条新裤子,感觉漂亮极了,那是我第一次穿扎的衣服,以前都是母亲用针自己缝制的,从不舍得花钱去扎衣服。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些买烧饼和裤子的钱,都是二姐替生产队到欢口卖棉花挣的,二姐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拉着地排车,走了十多里地,排队等了好久,才把棉花卖掉,队长发给她们每人5个烧饼和5元钱辛苦费,姐姐饿着肚子,一个没舍得吃,把烧饼全给了我,又把钱给我买了布料。


命运并没有因为二姐的好而改变。


哥哥到了结婚的年龄,提亲的上了门,有人给儿子说媳妇了,父母亲自然很开心,谁知那媒人说:大哥,是这样,给大侄子说个媳妇,二侄女得嫁到另一家去,三家转亲,成功率高,现在都兴这样。


母亲一听是这样,便不开心了,也不想同意,哥哥长相不差,一米七八的个头儿,国字脸,还是高中生,搁到现在说属于小鲜肉类型的,找个媳妇不成问题,没必要牺牲女儿的婚姻。


爱面子的父亲觉得不好意思回绝媒人,劝母亲说:人家给咱说媒,是看得起咱,咱这样拒绝了,别再以后没人给咱说媒了,只要那边的男孩不太差,给二闺女说说,凑合着愿意吧。


就这样,父亲强压着带哥哥去了嫂嫂的娘家相亲了,哥哥对这事极力反对,以至于在将父亲和媒人撇在嫂嫂家,自己跑回家来,但最终还是没拗过父亲,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缘分,这门亲事还真是成了。


就这样,二十岁出头的二姐嫁给了大她十多岁的姐夫,姐夫长相平平,个头挺高,人老实能干,只是家里兄弟姊妹多,有点穷。


姐夫对二姐挺好,重活累活从不让二姐插手,结婚几年,他们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姐夫在外面干点活,家里有姐姐看孩子,打理家务,虽然不太富裕,一家人生活的也挺开心。


原以为二姐就这样会幸福的生活下去,谁知天灾人祸降临,在大儿子十岁左右的时候,壮的像头牛一样的姐夫竟然得了白血病,晴天霹雳,姐姐哭成了泪人,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又借了不少外债,东看西看,也没挽回姐夫的一条命,那一年,姐姐刚过三十岁,姐夫便撒手人寰,撇下了孤儿寡母。


从此,体重只有八十来斤的二姐既当妈又当爹,抚养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家里地里形单影只,家里的每个角落里,地里的每棵禾苗上,到处都聚满了姐姐的汗花和泪水,孩子一天天长大,眼看着苦日子快要到头了,姐姐的身体却累垮了。


由于过度劳累和情绪忧郁,姐姐在三年的时间里做了两次大手术,一次是因为子宫瘤,另一次是乳腺癌,经历了化疗之苦,可谓是九死一生……


若干次,我祈求上天,别再折磨这样一个好人了!让她幸福生活吧!


我也若干次邀请姐姐来我家住,我虽然不太富有,但我的工资至少能保她不用操劳,保她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吃喝不愁!每次她说:家里有地,还有孙子、孙女要照顾,不能出门。


母亲曾经说过,二姐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我却认为是姐姐一辈子积德行善,感动了上天,每次在最后关头还是放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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