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大家好，我是静之兄，今天我们来讲《传习录》第47条。 这一条也比较难讲，因为有一个词不太好解释，就是夜气。我们先看原文：“夜气是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梁启超对这段话进行过直译：存养夜气是对平常人而言的，求学的人如果能够用功，那么白天无论有事无事，都是夜气在收敛聚合发散。圣人则不必说夜气。估计大家和我一样，听完梁启超的解释，还是不懂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这段话之所以很难理解，关键是因为搞不懂什么是夜气。 那么，夜气究竟是什么东西？讲起来，还得从提出夜气这个概念的人说起。夜气是孟子首先提出的，孟子说：“牿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我们不必做“寻章摘句老雕虫”的工作，即使是不求甚解，大概也能猜出孟子这句话的意思。在这句话里，孟子提出了一个说法：夜气不足，就是禽兽。孟子是谁，是儒家的亚圣啊，地位仅次于孔子，被认为是接续孔子真传的人，他说的话，在读书人的眼里，不啻于圣旨。既然孟子把夜气说成是人区别与禽兽的东西，那么夜气有多重要也就不言而喻了。  02 但夜气是什么，孟子没有明讲，后世的读书人们为了避免沦为禽兽，只好花大力气去求证夜气的定义。后来，朱熹拍板，给了夜气一个确定的说法“夜之气”。听来是否很酸爽？似乎什么也没说嘛。先别操板砖了，朱熹并不是忽攸大家，后续还有解释：深夜熟睡的时候，人的一切思虑都停止了，此时人心清明无染，没有任何的私欲，犹如圣境，人要修行，就是要存这个清明无染的状态。这下，全天下的读书人开心了，做学问终于有个抓手了，先不管抓手靠不靠谱，反正朱老夫子打了保票，那就努力朝这个方向赶呗，于是大家都争着做起“白日梦”——停止思虑，恢复清明。 就这么找啊找，找了几百年，有些诚实一点的读书人就发现，这样找夜气虽说有个抓手，但好像几百年下去，也没听说有人找到这个夜气，证据很简单，没人因此成圣啊。王阳明则索性把话说开了：所谓的夜气，就是人心底里的良知，不仅存在于夜里思虑停息时，也存在于白天起心动念时，因此，别瞎耽误工夫去外面找什么夜气了，把工夫用在克治私欲上吧。所以，王阳明才在这条说，夜气只是普通人说的东西，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河里，哪怕看见一根稻草也要抓在手上一样，对于圣人而言，无时不刻都是夜气，还需要抓什么夜气？  03 按王阳明的意思，夜气似乎是凡夫俗子们进修的一根稻草，那么，王阳明赞不赞同读书人去抓这个抓手呢？他是赞同的，虽然他认为找夜气是没必要的，但也不反对去找，因为如果时时事事都去找夜气的状态，不就成了致良知吗？这就是王阳明的伟大之处，他不去纠正你的错误，而是告诉你正确的答案，然后理解你所处的层次，允许你抓住你所信任的那个抓手，一步一步的走向成功。就像前面讲的那个不会游泳却掉到河里的人，如果死死的抓住一根稻草，信任它能帮助自己游向彼岸，心里就会霎时生起强烈的自信心，或许手脚并用的就划到岸边了，就怕我们明明抓住了一个抓手，却又不信它，因而一败涂地呀。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手里如果不抓着点东西，总感觉内心空落落的，整个人似乎成了浮萍，无根无落。这个抓手，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那点信仰。先别管相信的东西是否正确，只管是否真信，只要真信，就去做，哪怕是错了，也不要紧，如果是真信、真行，错了自然会去改。 04 我们举个例子。在《遥远的救世主》这本小说里，芮小丹是个女刑警，有一次，她负责审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王明阳，这王明阳可不简单，是个高智商的犯罪，明知这次被逮死罪难逃，于是在受审时一言不发，拒不配合芮小丹的审讯，芮小丹和她的同事们想尽了办法，就是没办法让王明阳开口。后来，丁元英给她出了个主意，只要是人，内心里都有抓手，只要把王明阳的抓手找到，将其击落，就能拿下他。王明阳的抓手是什么？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这套，他认为自己是强者，被抓只是偶然失手。可芮小丹却一针见血的指出，王明阳表面是强者，实质是弱者，因为真正的强者是不会以剥夺他人生命来获得存在感的，霸道从来都是弱势文化。芮小丹的一番话，把王明阳的精神堡垒摧垮了。王明阳的抓手一旦掉落，就只好乖乖的配合芮小丹交待各种犯罪事实了。 再举个例子。在我的老家，有一个朋友，人很好，突然有一天中风了，经过医生的抢救，成功活过来了，只是变成了半身不遂。大家都认为，他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岂料他非常坚强，每天都坚持起来锻炼，时常看见他满头大汗的被家人扶着在村子里到处走动，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努力，他居然基本恢复正常，有次我回老家，看到他走起路来虽然还有点别扭，但已经可以一个人走了。我很为他感到高兴，并且乐观的认为，再有个半年，或许他可以完全康复。可是，等到我再次回到老家时，却听到了这位朋友已经去世的噩耗。我非常惊讶，忙问家人怎么回事，原来，就在这位朋友即将康复时，回医院做了次检查，意外的发现患了癌症，听到这个消息后，朋友立刻就瘫倒在地，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很快就去世了。我想，可能在他的心里，癌症是不可战胜的，因此一旦听到患癌，心里的抓手一下子被打落了，于是才这么快的殒命。看来，医院之所以会嘱咐癌症患者的家人不要告诉患者真实的病情是有道理的，就是怕把患者的抓手给打落。  05 有人可能会质疑，阳明心学主张内求，怎么你还鼓励大家要向外找个抓手？诚然，真正的抓手其实就是我们的良知，外求确实与阳明心学的宗旨相左。不过，阳明心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思想，就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能躐等，既然我们都需要一个抓手，那就好好的抓着，等到觉得没必要抓时再放下。 王阳明讲，心学是通吃的，既适合上等资质的人修，也适合中下资质的人修。言下之意，对于修习阳明心学的人来说，无论你是什么水平，反正总有一款适合你，这是阳明心学的现实之处，也是可爱之处。 既如此，若放不下抓手，那就好好抓，虔诚的抓！ 附录：《传习录》47 “夜气是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 去年今日文章：《静之兄 | “0分考生”谈高考：我用十年证明自己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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