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不大看得到存在于街区里的裁缝铺了。老早,上海遍布石库门弄堂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找到这些被称作“老裁缝”的人。他们的铺面又小又狭窄,但却承担了上海人生活当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人要好看,就要打扮,要穿得精神、漂亮,这全靠裁缝的一双手。活计好的师傅,经客人口口相传,名声传到老远的地方去,人家就会愿意“不远千里”跑过来请师傅做一身衣服。 裁缝铺不止能做新衣裳,还是大家庭省钱的帮手:旧衣裳改个样式、添点花样;孩子穿的衣裳小了,想办法添点布料改大一点,或者前一个孩子穿的衣裳略经改动再给后面的小孩穿,等等。这时候就觉得裁缝师傅一双巧手,不仅“雪中送炭”解决实际的问题,还常常“锦上添花”达到令人惊喜的效果。 宁波、扬州、苏州一带来的裁缝师傅,特别受到上海人的欢迎,老上海的裁缝铺子,几乎都是这三地裁缝开的,特别是在20世纪20年代初,裁缝铺子的数量越来越多,服装行业很是兴旺。
宁波红帮裁缝的故乡
到了20世纪初,正在为革命筹措的孙中山,也想用服装来伸张自己的革命思想,他的中山装,上海裁缝也参与了其中的设计和制作。 在一份解放前的上海地图中可以看到,硝皮弄89号是一叫“轩辕殿”的建筑。轩辕氏即黄帝,不少人误以为这里是“黄帝庙”,其实不然,它的全称是“上邑洋广衣业公所轩辕殿”,是一个同业公所的大殿,建造这处建筑的是宁波人。 1875年上海县城厢租界全图(局部),在红线内区域,西北部公输子殿(鲁班殿)和轩辕殿已经建成,梧桐街、大陆家宅、硝皮弄等已经筑成。
与其他行业的手工劳动者一样,裁缝师傅也有他们的“行业规矩”,例如,他们尊敬地奉轩辕氏为行业的祖师,所用量布的尺也名为“轩辕尺”。学做裁缝要先当三年学徒,俗称“吃三年萝卜干饭”。当学徒的每天除了生炉子、烫熨斗外,有的还要为师傅、师娘“倒夜壶”、做杂活,小心服侍老板夫妇和各位师傅,并且要学做“滚边”和各种花色的钮扣,三年满师才能上案板。 用尺量身、剪刀裁布、针线缝纫,都得用心用功。公馆里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定做长袍马褂、旗袍短袄,多一寸嫌太宽太长,少一分怪太紧太短。要刚巧合身才可得赏金,稍不满意,当场退货,还要赔料。许多后来成为时装店老板的创始人,多数是经历过裁缝学徒生涯磨炼的。 在这种行业市招前,稍有声誉的加上某某记的店号,以便顾客识别。他们的设备简单:租间店堂,设置工作台板,全凭手工操作。稍后也备置了缝纫机。因他们做工精巧细致、式样新颖应时,又是量体裁衣,舒服适身,所以很受各阶层人们欢迎,成为一个普及社会的行业。 在老上海裁缝行业中,浙江奉化裁缝最为有名。浙江奉化的人们为了谋生,离乡背井,到外地去求活路,有的流落海外。就象扬州人外出凭自己手中的三把刀一样,奉化人两手空空,告贷无门,也是凭得三把刀——莱刀、剃头刀和剪刀,去烧菜、剃头和当裁缝。他们不少人走南闯北,有的甚至飘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学得了一手做西装的技艺,回国后来到上海开西服号。 晚清后从西方传入中国的老式缝纫机 上海刚开埠时,来淘金的洋人都自带西服,中国人也不习惯穿外国衣裳。第一家“王兴昌西服店”开办后无人问津。老板王浚才在焦急中终于等到第一位顾客,这位顾客是当时有名的革命党人徐锡麟。徐锡麟要求在三天之内为他完成一套西装。老板如期赶出,徐锡麟十分满意。“王兴昌”也因此而名声大振。 直到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上海弄堂裁缝还是极为普遍的。那裁缝店,说是店,其实也不过是一块烫熨衣服的横板,一架老式的缝纫机,店里地方很小,师傅肩上通常挂着一根皮尺,腕上带着两个褪了色的袖套。鼻梁上耷着一副大方眼睛。一把竹尺,一包弹粉(划粉),一把烙铁,当然裁缝店里自然少不了一个煤球炉。 小时候做一件新衣服是过年才有的事情,家里如果有诸如婚庆这样的大事,还会把裁缝请到家里来,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一大家子每人都可以做上最少一件新衣服。这个时候,就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其实男孩子并不关心什么新衣服,最重要的是家里请裁缝就一定有好吃的了。 老裁缝做衣服有几个优点:一是做功的精细,那个时候的手艺人,全凭自己的真本事吃饭,千针万线,靠的是自己的艰辛劳作;二是收费的低廉,大部分普通人家要做衣服,还能承受得起;最主要的是,偶尔工钱可以赊帐,衣服做成了,你拿回去穿就成,至于工钱等有了再给。 一位老上海说,他小时候居住在徐家汇老街。母亲是一个极能持家的善良妇女,养育六个小孩,她宁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把孩子们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但穿着的衣服还是体面的,家里所有的衣服都仰仗弄堂口的裁缝店。 记得那个老裁缝姓杨,他的裁缝店就在弄堂口的一开间,杨师傅中等个子,话不多,人挺和气,由于常年的飞针走线,使他的眼睛一直眯缝着,从我记事开始,就不知道杨师傅跟谁红过脸。所以,在我们弄堂里,他是人缘极好的一个人,大人小孩都喜欢这个人。 在徐家汇老街,这个老裁缝杨师傅,几乎受到整个里弄居民的欢迎。1959年自然灾害,交通大学扩建校区,我们家搬到虹桥路靠近番禺路的塘子泾,1964年再搬回虹桥路的后胡家宅,老邻居分离,自此我就再也未见到过这个弄堂口的老裁缝。杨师傅的身世,我知之甚少,但类似“杨师傅”裁缝店,在旧上海的大街小巷中,可谓星罗棋布,分布很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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