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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法批评情结

 吴越尽说 2019-04-09

作者:童水荣

董水荣 行书条幅


    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走上书法批评的道路,并且越走越远!

    过去没有觉得书法、书法批评有多么地吸引我,我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位作家或者画家。

    我走进书法,原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一位不错的书法爱好者,后来就跟书法“较上了劲”。从书法创作到书法批评,则相对自然。或许因为骨子里带有直觉判断与好论的本能,我对作品有着阐释和评价的冲动。这种冲动不知不觉地提高了我对书法的鉴赏力与判断力。

    走上书法评论之路就是走上了不可预测的精神旅途。这条路是相当艰难的,越走越有一种对失败默认、对命运屈从的无力感。年少时所有的无知与张狂,所有的幸福与哀伤,也似乎总能从这里找到依据。

    我天生敏感,很多直觉都源于小时候独立的玩耍与观察,这让我有种卑微的自觉,只有在不断阅读中寻找快乐,看到自己的浅薄与无知。那种谦卑和木讷的表情,至今仍是我不曾蜕去的印记。

    没有更多的理由,执拗的个性,让我没有放弃给我无数次挫败感的书法批评。原本没有什么书法批评理想,原本也没有给自己预设写多久,就这样老牛拉破车一样缓缓地爬行。除了书法批评,我也花了几年的时间在书法创作上,但最终还是在批评的写作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近些年来,我将文化的信仰落实到批评的写作当中。从最初对这种批评形式的陌生和无奈,到现在对它的依赖与宠爱,当然有时还会有强烈的失落感。关键是失落之后,我又会自觉地回到批评写作中来。我在这条道路上一走就是许多年,而且肯定还会延续许多年。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人生的成长和事业的转型,书法批评的写作已经融入到了我生活与生命的旅程当中,我由此对书法批评有了全新的体验与认识。

    在我看来,不论是书法批评,还是美术批评,或者是文学批评,首先都是对文化的敬仰。如果今生逃不过批评写作的职业,对艺术批评更主要是出于对文化热爱的表达,能从不同的艺术门类中看到人性的温暖,能看到作品里无限美好的想象力。因为批评对书法充满了尊重,并以真诚的态度研究书法艺术。当然,仅有真诚是远远不够的。批评写作还是一种修养与学问,一个批评者如果没有良好的知识积累和理论修养,没有优异的学术素质,没有基本的艺术审美能力,他就无法真正走进艺术,就无法真正理解书法家和文本,就无法完成真正的审美判断和审美阐释。正是因为批评的写作需要这么高的要求,我才能不断地在写作中得到锻炼,同时在批评直面作品的原则下学会直面人生,批评独立的品格与人格的独立相互映衬。可以说,我内在的精神成长与批评的写作是分不开的,我在批评的写作中落实着对文化、对人生的信仰。

    我喜欢上批评,也因为批评是一种创造性的事业,因为创造本身可以给我带来快乐。我认为好的批评家应该有能力让批评具有创造性和影响性的魅力,应该让批评参与并影响自身时代的书法发展。这是我的批评理想,也是我批评的动力之一。书法批评不是书法创作的附庸和陪衬,它的创造性与精神性于我更具吸引力。书法创作离不开批评,是批评使书法具有了进入书法史的可能,是批评架起了书法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的桥梁,是批评使书法永恒,是批评使书法拥有更多高层次的读者。

    近些年来,书法批评的写作就是我的一种日常生活。批评也让我安于自己的笨拙与孤寂。更重要的是,批评令我的思想没有停滞下来,批评的写作,带动着思想,也记录着思想。我甚至以批评的基点看待生活,朋友的某句话就可以令我产生一长串的思考,有时也对自身的精神生活进行省察。这些都给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注入了活力。

    书法批评的写作,交织着不同的心态,既有收获的激动和内在拓展的幸福感,也有让我心灰意冷的失落感。书法批评曾广受诟病,与任何一位从草根成长起来的批评者一样,我必须面对各种环境的倾轧,也怀疑过自身的意义,也动摇过继续下去的决心。这些问题反复在偶尔失眠的夜里,混合着各种批评观点的梳理萦绕于我的脑海。我看见在天地之间,一切都始于尘土,又将归于尘土,人生之渺小;但人生再渺小也需要回到内在的自己,为自己的心灵开拓一个自由的空间,才有可能获得内在的从容与悠闲,这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当内心清澈澄明之后,又重新上路。

    批评可以视为一个时代的精神镜像,它映照出的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批评为书法重新介入现实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从个人走向众人,也让书法家在现实中观照自己,现实与灵魂彼此不再割裂。我多年前就很喜欢谢有顺先生的一本书《从世俗中来,到灵魂中去》,安顿好自己的灵魂,批评的写作才有继续前行的动力,也可让自己重获一颗批评的公心,因为批评必须在生活面前留下真实的刻度。批评从自我内心的探索走向精神成熟,我也是在对书法现状的探索中走向精神的成熟。我再次梳理、校对此书时,重读不同时期写的文章,发现来时的路是如此艰难,不断地超越,才能走得如此稳健。

    我以一种理性的眼光观察当下复杂的书法世界,开启了一个用直观无法看见的精神世界。在思辨之下,我对书法世象,如看花开花谢一样自然。因为专注而显得有耐心且精深,为此往往能看到被忽视的秘密世界。思想的突破需要对自己逼迫,不能将就于那种中规中矩又不痛不痒的研究;应努力摆脱职业性的疲惫和缺乏新意的研究。我向往在批评写作中看到思考的深度,表达的智慧,脱俗的逻辑组合和具有穿透力的眼光,有原创性,有视野,有气魄,即使有些缺陷也可以宽容。如果重复就没有必要延续,此时停笔就是对自己和别人生命的珍惜。

    大家都在忙着走向现代化,而现代化从本质上说是一个世俗物化的过程。在这个不断用科技满足人们物质需要的时代,这种转型仓促而急剧,挟带着太多短视的功利。人为物所累,但物不能拯救灵魂。当代书法也在不同程度地受到功利与世俗侵扰,批评的意义再次被点亮。但批评者自身有没有先被照亮?所以对书坛表现出种种伪美与假善的复杂世相,可以适度地予以容忍,还其世俗的合理性,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批评它们,让人看到其不合理之处,这就是面对现象批评的要义。

    在批评中培植起理想,获得前行的力量,使书法保持健全的精神。我想遵循的批评原则是和作品对话,和作者对话,和当代对话,和历史对话,在对话中时刻秉持着书法人的艺术教养,不讳言我们的热爱,也不掩饰我们的不同意见。

    书法批评的写作在最后的阶段中,也是一种自我的超越。批评有时正是一种精神的偏执,一种片面的真理,是将对文化艺术的信仰落实到书法批评与现实的图景里,信守内心的纯洁,找寻自己的价值。批评的过程也是批评家不断开拓自己精神疆域的过程,通过精神的成长让自己站立起来。

    一个人的精神格局有多大,往往取决于他阅读的范围和现实视野的宽度,以及对阅读与现实思考加工的深度。感谢书法批评让我一直走在阅读与思考的路上。书法批评只是众多写作中一个很小的种类,它关联着我对书画艺术的热爱,对写作的热爱,对书法现状观察的体悟。既然选择了书法批评,那就应当有勇气承担这种选择带给自己的一切。成败荣辱,花开花落,都只是一种考验。遵从内心的意愿,如果有一天我认为其他的写作方式更能抵达内心的需要,尝试转移到新的写作方向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对于写作者来说,除了对内心的忠诚,几乎无需在乎其他外在的东西。

(选自《当代书法维度》后记)

201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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