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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视野 | 书法批评不是创作的附庸

 tjboyue 2016-04-20


       书法批评的独立不是一种封闭,也不是一种隔绝,而是一种态度和精神。
       当下书法批评界萎靡不振,批评面临诸多危机。其中有两大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批评主体,它关乎书法批评的专业素养和专业能力不强。另一方面是批评独立的态度与意识不够。很少有人愿意将书法批评作为一种专业阐释去探讨,书法批评面临内外交迫的困顿。许多时候,批评的疲软表现在它已无力阐释正在变化的书法世界,也不再肯定一种新的美学价值,而变成了某种理论或史料的反证。有关书法批评主体能力的突破,必须从书法批评独立意识开始,因为书法批评观察的视点、理解的方式,包括批评写作的话语都是从独立意识开始的。当下的书法批评更多地成为书法创作的附庸和宣传的工具,夹杂于书法史与书法理论隙缝中,沦为配角;同时在功利、消费主义观念渐涨与相对萎缩的学术勇气中让人窥见批评界缺少独立的学术品格。呼吁书法批评独立的学术品质成了一种需要,也成为目前的必然。
       批评不应该是作品和书法家的附庸,首先它不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而是一种共同参与、互动与相互影响的平等关系。
       一种潜在观念认为,书法批评是以作者与作品为基础的写作,这种关系被指认为依附关系,进而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一种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批评家与书法家相比,其声誉是相当低的。从现实功利看,一流的批评家不如三流的书法家。当然,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当代书法界,在文学、绘画里自古已然。然而大部分批评家也已接受潜在观念,服务书法创作成了批评注定的命运。所谓批评写作也在服务的态度中被媒体宣传和会议发言所代替,那种微弱的、专业的批评声音已经变得相当可疑。甚至连批评家本身一度也糊涂起来,从而忘记了自己本应履行的责任,书法批评变得被动、廉价而无所作为,然而这种服务的批评写作却常常受到书法家的轻视和责难。
       批评写作成为服务于书法创作的一种手段,进而成为书法创作实现功利目的的帮凶。把它当作宣传工具招之即来挥之而去,以实利为最终目标的炒作,给予涂脂抹粉的包装,或者作为空洞玄虚的人情炮弹。众多的书法家也操起了批评来,以为批评无非是说说好话、做做吹鼓手,他们打心里瞧不起批评,认为批评更像书法族里的“贱民”。大家对书法批评大都失去了信心,读者不看,书法家不承认。事实上,批评不是广告,不能把它当作包装和宣传的工具。我们已经看不见有多少学理性、思想性的批评文章,已经有太多的人对书法批评表示出了不满,它在书法中的作用也日益衰微,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媒体时代,书法批评固有的功能被层层简化。
       让批评走出服务的关系,恢复批评品质的独立性。批也好评也好,磨出一种有学术锋芒和精神锋芒的批评,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以澄清评论中经常出现的误解和越来越模糊的界限。当代书法批评走出服务的意识,可以有更广阔的解读视角和独立的精神;更有助于完善批评写作自身的架构,也有可能产生具有独创的系统,具有周延的历史阐释力和体系。当然,如果批评写作被评论对象自主地加以删改或断章取义地摘取语句,作为广告宣传的文章则另当别论。这种批评与被批评之间的关系也是对书家气量、品格的考验。在这种行为的背后,我看到了书法家不自信的心理、脆弱的神经、不够光明正大的人格、对真率的艺术批评不能直面,要在艺术上获得大成功怕是不易。
       批评也不应该是作品和书法家的附庸,批评的写作不只是对作者和作品简单的介绍与表层的技术分析,而是在批评写作里要有自己的书法观和批评家自己的精神世界。批评一词常被人误解,很多人认为批评要么是对作者或作品的结论,要么是对作品或作者的介绍。如果书法批评仅仅是对人物的介绍与作品技术的分析解说,那么批评写作还是依附在创作上,这样的写作只需要他们准确地描述、叙述、解说而已。如果批评失去了深刻的书法理解、正确的价值判断、高远的审美理想、动人的情怀、整体的书法观念,那最终不仅不能唤醒读者对书法创作精神活动的珍视,还将进一步把书法创作当作一种标准技术的工匠活。
       在我们的书法批评中最常见的是从某种既定目的出发,如从笔法、结字、章法、用墨、用水、用纸之类的某些艺术成规来判定作品达到的艺术高度。这样的批评无助于书法批评本身的发展,也不可能具有独立的文化创造意义。书法批评只能是书法创作的“马后炮”而已,只能是一门普通的技艺学,我对那种干巴巴的所谓“技术”分析持很强烈的怀疑态度。书法创作本是情感外化的结果,或是对审美理念追求的结果。这些都是在瞬间感觉中完成,硬要说创作中的细节表现,哪一笔不到位、哪一笔太长了等等,这种仅仅拘泥于目的性的思维往往会局限人的视野,甚至会窒息一个人精神生命的活力。也许正是缘于单一性、标准性的思维,面对古今的书法成果,人们会感到真理几近穷尽,会感到无话可说的窘态与苦闷。其实越是高妙具有独创性的作品,越是难以用既有的理论规范、技法分析去衡量。如说用一套规范的“二王”技术体系标准来评说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你会得出他缺乏细节表现的能力,结字带有左低右高的变形习气的结论,那么《黄州寒食帖》的精神尽失。而面对那些蕴含着思想创造契机的真正具有独到性的作品时,批评家反倒毫不感知。因此它更依靠书法批评家广阔的书法视野和高品位的多向审美能力,这都离不开批评的艺术直觉,离开了这种直觉,再多的书法知识和文化知识都无法抵达批评对象的核心。


苏轼《黄州寒食帖》

       书法批评在展开价值判断时,判断已具有批评者心灵的意向。书法批评活动往往从书法文本符号的描述、分析开始,最终落脚在主观价值的判断上。当然,在批评活动中有时也会从批评者敏锐的眼光、独特的感受去寻找批评对象,并对自己的审美印象做出描述,对审美对象的意义和价值以及造成主观上的某种印象的原因,做出理论上的阐述。因此书法作品的文本只有在与批评活动的互动中完成价值的判断,在批评的话语里激发生成新的书法意义。
       由此可见,批评不应该是作品和书法家的附庸,也不是一种矛与盾的对立关系,而是一种相互理解与交流的关系。批评家和书法家的对话关系,一直以来充满紧张和冲突,批评要么成为创作服务的工具,要么成为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这些都是不健康的关系。书法家认为,批评家是个指手画脚的旁观者,天生抱有敌意,常常挖苦批评家,连字都写不好的人怎能批评人家。批评家被书法家视为无能的且爱教训学生的老师,书法家在批评家眼里常常被简单地视为仅仅掌握了书写技巧的写字匠。其实书法家和书法批评家怀有两种不同的书法视野,两种不同的书法认识与体验。只有当对话产生时,他们通过交流与融合相互激发灵感。书法家可以从批评家的文字中得到更为深入的理性梳理,批评家可以从书法家处得到更为鲜活的审美体验。具体说来,批评家需要广博读书、广泛关注、判断分析、寻绎学理,这些价值体系和思想方式都与书法家不同;书法家更注重书写的直接体验,需摹帖临碑,斤斤计较于点画,计较于字体结构,专注于章法布白,在心追手摹中体悟笔情墨性,寻找心、手、笔、纸协调统一的感觉。书法批评的困境和书法创作的困境是一致的。要确立书法批评的价值,首先是要确立书法创作的价值、相信当代书法创作的价值,批评精神的独立是通过对书法、对书法作者的深刻理解,进而出示批评家自身关于书法和人性的深度体悟来达到的,这就是批评的核心价值。
       批评家在深入考察书家和作品的同时,也需对批评和批评家自身进行反省、质疑与拷问。书法批评并不是简单的价值判断和权力式裁决,批评是一种智者之间的对话,是高尚心灵之间倾心的交谈。也正是因为批评要从作品附庸的地位上解放出来,它渴望以自己的创造性见解来赢得属于批评该有的尊严。书法批评不能成为书法创作的附庸角色,批评的独立意义就是通过书法家和书法作品的个案构建属于批评家自己的见识。当这种独立和自由建构起来的批评风格的着眼点落实到了书法价值的肯定、人性的存在上,也就意味着批评从作品单一的、幽闭的价值世界走向了宽阔的精神世界。从这个起点出发,书法批评的独立有望重塑书法的价值观念,并引导大众积极分享书法的精神世界。


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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