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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批评不是史论与理论的附庸

 百了无恨 2016-07-26


      很多人都知道研究书法史和书法理论是一门学问,但未必同意书法批评也是一门学问。事实上书法批评不仅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鲜活的学问。但是当代书法批评写作的疲软让人沮丧。在强大的书法史学写作下,书法批评缺少独立的批评文体意识,一直处于依附史学与理论的状态。目前研究界对书法批评的功能和价值存在相当的疑问,有的甚至公开否定书法批评的存在意义。我想这和当代书法批评没有完成自己应当完成的任务有关。批评写作依附于书史研究,受到挤压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们先来看看当代书法批评的现状。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理论奖的三位评委对当代书法批评写作有过自己的观察。刘恒先生说:“至于书法批评,多年来虽然呼吁之声不绝于耳,但实际上始终没有正常开展起来。”胡传海先生的感受是:“中国书法理论的研究存在着十分明显的‘跛脚’状态,也就是获奖的或写得好的著作和论文都是一些‘考据’型的,而书法的现当代的理论和批评就显得相当薄弱,这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也有好多评委有同感。这是因为我们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把‘考据’当作真正的学问形态,而忽略了当代批评在书法思想史上的意义。”姜寿田先生认为:“当代书法理论与书法史学处于一种学科不平衡状态,水平总体上也低于书法史学,而这种失衡状态的长期存在也是不利于当代书学的整体发展和学科建设的,这对当代书学跻身现代人文学科是不利的。”刘恒、胡传海、姜寿田三位先生察觉到了书法理论和书法批评的薄弱,并强调书法批评对当代书法介入的紧迫性。

  书法批评文体的独立,首先要厘清批评写作与书史研究、理论研究有根本不同的研究对象与研究任务。
      书法批评的作用不同于书法史与理论,书法史研究为书法历史梳理出明晰的纹路,辨析正误,为书法的演绎寻找一个发展规律。书法批评的作用源于它独特的研究与观察的方法。书法批评是对书法家心灵的勘探、情感的证实、审美的显现,批评的复杂性也正是源于生命情怀的丰富和深刻。不研究生命的情状,不留意书写展开的过程,就难以写出深刻的见解和生动的质感。所谓书法的学问,自然包含对书法本身的考据、实证,并进一步探求书法的义理;要洞悉书法的秘密,就必须通达书法所呈现的生命世界。因此,只有看到书法和生活在共享同一个生命世界时,对书法的研究才不会变成单一的对知识、材料或创作技艺的解析,而是会去体察作者的用心、细节的表现、情感的激荡,并由此认识一种生命的存在。书法创作如果是自我的表达,也是对生命感觉的落实,那些书法语言的呢喃、技术细节的雕刻不过是在为生命创造一个舒展的空间,从而辨识它已有的踪迹,确证它的存在处境。应该说书法批评是书法活动系统中一个高端的构成部分,它不仅直接参与和搭建书家与读者之间交流的重要桥梁,而且还悄然影响大众的阅读选择、价值趋向,以及提升整体书法欣赏的水平。
  对于一件作品,书法史学家最为敏感的地方是作品的历史、因缘、资料的出入、真伪、文本价值。而评论家更侧重作品本身的审美价值与后续影响,对审美价值和后续影响放到了比真伪更重要的位置。比如最近对怀素《自叙帖》真伪的争议,批评家更关注《自叙帖》作品本身对后世狂草精神的塑造。

怀素《自叙帖》局部

  批评家以人文学者身份介入艺术批评领域,并通过艺术批评来塑造丰富的文化人格,开拓人的心灵空间,培育人的才智和思想能力。让书法批评本身成为一种文化创造,即思想者可以不拘泥于书法现象,而是从自我的生命体悟与宏阔的文化视野出发,借助大胆的玄思与遐想,展示出个人以及民族智慧的崇高。这就要求批评者具备较强的理性解析、话语阐释能力和自觉的思辨意识,有对美学、艺术学、文艺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人类学修养和专业知识的积累,有较为广阔的文化视野和较高的学术眼光。这就使批评达到了一种厚度,因而更有说服力和可读性。
  当然,批评家在较高的学术眼光下,在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和强健的思维能力里,一针见血地穿透书法家创作的弊病,那也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批评。其实真正的批评家是有能力发现书家创作中的缺陷或局限的,也是这些缺陷和局限的发现者和收集者。书法批评需要用学术的态度、科学的精神、思辨的方法来挑剔作品中作者创作时较为肤浅的成见。对淹没在细节和技法中那种鲜活的创作力给予重新的激活,对流于孤芳自赏、走进创作理念误区的书家应该给予批评上的帮助,引发创作的思考。只有批评具有了独立的学术品格,不同的理解书法、观察书法的方式,书法批评的作用才可以在书法史学研究抵达不到的地方起着平衡作用,才能凸现书法批评的价值。
  其次,书法批评的写作意义在区别于书法史学与理论研究之后,就必须有自觉的书法批评写作文体意识。
  要形成书法批评写作的文体自觉意识,要让这种自觉在书法批评写作里用感悟和审美与生命互证,这也是批评的独立价值的象征。批评如果没有学理,没有对材料的掌握和分析,那是一种无知;但如果批评只限于知识和材料,不能把握住批评和感悟这一条主线,也可能造成一种审美瘫痪。应该说书法史与书法理论的写作大量借鉴书法批评的成果,但在书法史的权力里,书法批评却由于它的即时性和感受性而大受贬损。很多批评家为了迎合当下以书法史写作为正统学术的潮流,都转向了学术研究和书法史写作。这本无可厚非,然而书法创作作为审美体验的感性表达,学术研究和书法史书写是否能够和它有效对话?当书法成了一种知识记忆,它自然是学术和书法史的研究对象,可那些正在发生的书法事实以及不断新生的书法创作,所呈现出来的审美体验和精神面貌与知识记忆无关。这些现象、这些作品要不要关注?谁来关注?书法批评的当下价值就体现在对正在发生的书法事实的介入上。
  自觉的批评文体写作也要别于传统的书法评论方式。当代的书法活动生存在当下的时代,情感、思维、视野、方法都因时代而变,如果固守传统的书法评论,就无法满足开放的现代审美和多样的书写观念。传统感悟式联想、比拟式的评论方式,非分析化、演绎化,缺乏系统性的批评,三言两语,常用打比方的形象议论,是一种整体素朴的印象,注重直觉体悟的思维方式。同时又常把人格化的评论用到学术批评中,使人的精神及气质的高蹈与扬厉在人的价值中得到升华,这种评论有极强的个性,也有极大的局限。总体看来,古代书论并不发达,受封建礼仪、人伦的束缚,注重人际情面,以先哲之言为至论。古代书论讲究以古人之论论古人,用历代书论和书艺面目评今人,讲究笔笔有来历、条条有出处,因循守旧的审美观念,造成法度代替思想。它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束缚着批评家的思想、思维方式,限制着判断的空间。
  也正因为书法批评对最新的书法事实的关注和介入,也同书法事实一样,大部分的批评写作将很快过时。也许书法批评今天显得如此寂寥和它这种悲剧性的命运有关。因为事实不断,终会有一些新的对象被谈论,也终会有一些谈论对象的新人。但如果有独立批评文体写作的意识和书法批评的写作精神,就会为自己的写作找到足够的理由。因为它和书法家一样,都是当代精神的书写者和见证者。我一直认为鲜活的审美感受和活跃的情感体验一定要通过充分参与时下书法创作的阅读来认识,而书法批评就是要提供一种不同于材料考据和理论生产的阅读方式,它告诉我们最新的书法状况,且从不掩饰自己对当下书法和现实的个人看法。书法批评文体意识的独立,就是要从那种貌似有学问其实就是材料堆砌的“新八股文”中脱离出来。创造一种批评独立文体意识和话语风度的自觉性,当下的批评现状将得以改变。


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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