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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诗鼻祖谢灵运,在永嘉铸就山水“诗魂”,李白、杜甫都是他的忠实

 政博 2019-04-10

  作为大量创作山水诗的第一人,谢灵运堪称是山水诗的鼻祖。全世界没有一个诗人,能像谢灵运一样,将自己的诗歌与灵魂悄然安放在山水里头,并在文学史上留下熠熠光辉。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恃才傲物、特立独行的大诗人谢灵运这样向世人宣示。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他鲜衣怒马,以偶像派的形象隆重登场,而且家世显赫,文采出众,在门阀世族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他追求功名,却不懂得封建社会官场上蝇营狗苟之事,被贬到永嘉担任太守。然而,谢灵运宦途的不畅却是永嘉山水的幸事。在永嘉太守的任上,谢灵运创作了大量的山水诗,并为世所重,风行一时,流传甚广,堪称“洛阳纸贵”。据《南史》谢灵运本传记载:“每有一诗至都下,贵贱莫不竞写,宿昔间士庶皆遍,名动都下。”

不知是谢灵运的山水诗使永嘉山水增光添色,还是永嘉山水使谢灵运的诗歌别具神采,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谢灵运第一次让永嘉山水走向了全世界。以至于在盛唐,地球上最负盛名的两大诗人李白和杜甫,也成为谢灵运的“粉丝”。他们出于对谢灵运的尊崇和对永嘉山水的慕名向往,分别写下了《与周生》《送裴二虬尉永嘉》等诗篇,留下了赞美永嘉山水的的丽句,“康乐上官去,永嘉游石门。江亭有孤屿,千载迹犹存。”“孤屿亭何处,天涯水气中。故人官就此,绝境与谁同。”孟浩然读了他的“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故而写下了“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宿建德江》)的名句。白居易对谢灵运也是赞赏有加,“大必笼天海,细不遗草树,岂惟玩景物,亦欲摅心素。”因而在唐代,似乎还有着“谁不读谢灵运的诗,谁就不配称作成功诗人”的风尚。

谢灵运何许人?他是南朝刘宋最著名的诗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袭封康乐公,世称谢康乐。永初三年(公元422年),谢灵运政治失意,从朝廷外放,贬任永嘉太守。此时的他,是郁郁寡欢,情绪低落的。世袭的公爵封号也被朝廷降级为侯爵,换成任何一个人,心情哪里会好得起来呢?谢灵运到永嘉,路上一走就是数月。当时的他,从京都建康(南京)出发,从七月十六日开始,经舟行至始宁(上虞),写下《山居赋》,转富阳、桐庐的七里濑等地,几经辗转而到永嘉郡城(现鹿城区)大概是初秋时节。此时他的内心是忧愁抑郁的,一度患了风寒之类的病症,其间深居简出,只是数次登上永嘉郡城城内积谷山西麓的池上楼,少有吟哦的句子。

好在,江南明媚的山水很快就成了他消愁解忧、寄养情志的理想之地。景平元年(公元423年)春天,病体初愈的谢灵运,在池上楼写出了“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的名句。此后,历代登临池上楼的文人骚客颇多,题咏不绝,池上楼,成为名副其实的“诗之园”。斗转星移,池上楼从物理意义上,在接近1600年的时光长河里历经无数次的倾毁,但因为其精神上所具有的独特人文价值,使其在倾毁后又被无数次重建,恰是谢灵运山水诗的文化基因赋予了其涅槃重生的强劲生命。正如清代大家梁章钜在池上楼撰写的一幅楹联: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筑楼存古意,千秋康乐旧池塘。

刘宋时期,中原人民大量南迁,民多田少,对浙闽等东南地区的开发为朝廷所重视。因而谢灵运曾数次泛舟游历永嘉江(瓯江)、瓯水(楠溪江)等江河,实为考察永嘉各地的风土人情,而山水诗则是考察游历的副产品。谢灵运舟行永嘉江,登上孤屿,写下“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名句,道尽了江心孤屿的景色。自谢灵运登临江心屿题咏后,历代著名文人纷纷慕名前来寻踪怀古,或远寄幽思,唐有李白、杜甫、顾况、孟浩然、韩愈,宋有陆游、叶适、陈亮、文天祥、永嘉四灵,明清有刘基、袁枚等。千百年的积淀,江心屿留下文人墨客诗章近800篇,遂成驰名全国的“诗之岛”。迄今,岛上还有谢公亭、澄鲜阁两处缅怀谢灵运的古建筑孑存。

谢灵运诗意图

在现今的永嘉县辖区,谢灵运留下他的如许足迹,这是他所开创的“诗之路”。大体上,出了永嘉郡城,一条线路是顺着瓯江水路溯流而上从北亭、破石山到青田。另一条线路是他在郡城乘舟渡江,于瓯北清水埠一带登岸,沿楠溪江溯流而上,登山临水,吟诗题咏,留下了许多胜迹,为温州之最,现可以确定的有石门、绿嶂山、白岸亭、陶公洞、青嶂山、芙蓉山等处。谢灵运在永嘉境内写的山水诗最多,影响力最广,故而,永嘉也是历代诗人们寻找中国山水诗“诗魂”的溯源之地。

谢灵运钟情于永嘉山水,不舍昼夜,“活活夕流驶,噭噭夜猿啼。”做到了“将穷山海迹,永绝赏心悟”(《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并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山水诗篇。大凡永嘉的名山秀水,游历殆遍,每每“晨策寻绝壁、夕息在山栖”“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登石门最高顶》)。他耳濡目染,在沉醉山水中获得了灵气,创作了大量语言、音律兼美的山水诗作品,留下了“江南倦历揽,江北旷周旋”(《登江中孤屿》)、“林壑敛瞑色,云霞收夕霏”(《石壁精舍还湖中作》)等不少传世名句,奠定了山水诗鼻祖的地位。山水奇异的永嘉,因谢灵运诗歌的流传影响,也被世人誉为“中国山水诗的摇篮”。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作为一个地方长官,谢灵运并非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只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的。兴水利、劝农桑,这是他作为地方长官的首要职责。他在积谷山建立官仓,积谷山西麓开凿“春草池”,并重修“冽井”,在水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彩厚抹的一笔。他迎母太夫人来养,留其次孙超祖侍奉太夫人于郡城内的宅院,其后裔在永嘉开枝散叶,形成“谢村”的宗族村落,今繁衍至鹤盛、鹤垟、横溪等村庄,俱成后人凭吊谢公的人文遗迹。他在永嘉行田,建造了“谢埠”(瓯语谐音后人误记石埠)“谢公田”(瓯语谐音后人误记石公田),在乐清行田,留下了“谢公岭”,在瑞安一带行田,建造了“谢公堤”,一年多的时间,在任上颇多建树,时隔近1600年还能留下这么多遗迹,可以说,谢灵运不是一个庸碌无为、只食俸禄的地方官。

从谢灵运的诗文可以获悉,他在永嘉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石门。他的诗共有141首,在永嘉郡写的山水诗有32首,其中有3首是写石门的,都是在景平元年(公元423年)写成的。《登石门最高峰》大抵写在春天。《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写在夏天,他选择景致绝佳的石门石壁之下,精心营造的石壁精舍刚好落成了。《夜宿石门》则写在暮秋即将离任时。他在《游名山志》第三条写道:石门涧六处,石门溯水,上入两山口,两边石壁。右边石岩,下临涧水。可见,石门在他心中的位置是无以替代的。据《光绪永嘉县志》载,石门,山名,在永嘉县城北十五里贤宰乡境内(即今黄田街道东漈(占)岙,距古时永嘉郡城刚好十五里),从谢灵运游历之后,石门多有文人墨客凭吊,并建有一座古寺。至解放前,石门寺的香火还很鼎盛。至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这里建造水库,僧侣遂散去。历史上,永嘉“四灵”都到过石门。赵师秀有《石门僧》诗,翁卷有《石门庵》诗,徐玑有《题石门洞》诗云:“修行谢康乐,庵有故基存。”都是写石门的,足以印证在宋时石门还是一个很著名的景点和寺院。他们都是步着谢公的后尘登临凭吊,以诗作来缅怀谢公的。

永嘉绿嶂山 吴建钦/摄

谢灵运不同于前人对山水景物的描摹主要表现为诗中的新变,表现为对山水景物细致入微的刻画。他的诗中,尤其是水的姿态丰富多姿。有写水的逶迤曲折的:“涧委水屡迷,林迥岩逾密”; 有写水波荡漾的:“澹潋结寒姿,轩栾润霜质”(《登永嘉绿嶂山》);有写细密的溪流:“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过白岸亭》);也有写飞泻的流泉:“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有描画陶公洞水光山色的,如“苺苺兰渚急,藐藐苔岭高”(《石室山》);写到自己倾听波澜:“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等等。诗中所呈现的江南水的各种情状。“水”这一物象,第一次以如此丰富的侧面多彩的姿态出现在中国文学史中,这种“情必极貌以写物”的风格代表了刘宋时代诗歌的新走向,也正是谢灵运山水诗的重要特征和精华所在。

《宋书·谢灵运传》载:“(谢灵运)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这印证了谢灵运的标新立异,即便是游山玩水,他玩起来也是很“嗨”的。他对自己穿的衣裳,用的器物都要作一番改造创新,并成为时尚。他登临永嘉绿嶂山时自创的“谢公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在永嘉瓯北街道的红蜻蜓鞋文化博物馆中也有仿制品展示,但这只是后人对其想象、揣摩而加工出来的,远没有他当时制作的精巧。谢灵运还制造了一把曲柄雨伞,可以固定在身上,是他雨天登山或游玩时的标配。这两件物什,今人尚不能完整地复制。由此可见,谢灵运即便是活在当下,也活脱脱的是一个文创产业的领军人物。

永嘉县境内,与谢灵运相关的地名如芙蓉山、破石溪等处风景最是绮丽的。《游名山志》记载,“芙蓉山,去瞿口五(三)十里,西南上三峰四耸石,并高三四尺(丈),森然如芙蓉,红赤相映,因以为名。”提到了“瞿口”即今沙头镇渠口社区。据地方文史研究者考证,瞿口,位于永嘉郡城前往芙蓉山和石室山的岔路口,是永嘉太守谢灵运游历楠溪上游景点的必经之地。至于破石溪,谢灵运在《游名山志》中写道,“破石溪南二百余里,又有石帆,修广与破石等度,质色亦同。传云:古有人以破石之半为石帆,故彼名石帆,此名破石。”破石山,位于永嘉县桥下镇浦石村瓯江边,破石山因谢灵运的宣传而广泛传播。在瓯江流域,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称之为破爿山。可惜谢灵运写的芙蓉山、破石溪的诗多已散佚。

源头村舴艋舟 陈胜豪/摄

谢灵运在永嘉郡任太守时间不长,但永嘉山水却都游遍了,他在永嘉写的最后一首诗是《北亭与吏民别》,“前期眇已往,后会邈未因。贫者阙所赠,风寒护尔身。”这首诗写下了与永嘉山水的不解之缘,与永嘉百姓的两相依依,伤感细腻,脍炙人口。据《光绪永嘉县志》记载,北亭,在州东北五里,枕永嘉江。北亭原址恰好距古代永嘉郡城五里,临永嘉江(瓯江)。而亭对面,是旧时清水埠最早的一处古埠头。谢公当年离任永嘉,应该就是从这个古埠坐船离开从水路到建康去的,而咫尺之外便是北亭旁夹道送别的故人。在斜阳里,谢灵运坐着舴艋舟缓缓东行,与永嘉的吏民挥手作别,依依不舍地离去。这一挥手,不知不觉已经近160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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