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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权力的游戏”:王莽篡汉背后儒生和权力的合谋

 董君宝 2019-04-12

公元8年,初始元年十二月,西汉正室最后一位皇室子嗣孺子婴在他还未成年之时,就把皇位“禅让”给了当时如日中天的王莽。54岁的王莽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了汉代皇帝,坐上了权力宝座。外链代发

有人说,王莽是一个权谋之士,对于王位觊觎已久,这次能够当上皇帝,全凭他的蛊惑和表演。

也有人说,王莽是集权制度下的一个“民选皇帝”,他展现了集权制度下民选皇帝一次失败的尝试。

但是,无论如何,王莽当上皇帝,和当时一众人等是脱不了干系的,这帮人就是儒生。可笑的是,后来骂王莽最厉害的也是这帮儒生,真是“成也儒生,败也儒生”。

王莽在即位之前,就已经有很多“戏精”儒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元始四年,当时有九百位儒生上书朝廷,要求加赏王莽。后来,中央王朝看王莽如此深得儒生喜爱,就封赏王莽九锡。

九锡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封赏的,这是中国古代皇室对于臣下最高的礼遇了。

九锡在中国儒生经典书目《礼记》中被记载为九种礼物: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这九种礼物的接受者从王莽以后,就没有断绝过,后来杨坚和李渊都接受过当时王朝给他们的封赏,可见九锡礼遇之高。

除了九锡之外,儒生还有更绝的招数,那就是“装神弄鬼”。

虽说儒生共同的老师孔子从一开始就教导他的弟子,“敬鬼神而远之”,但是在汉代儒生的话语体系中,鬼神、上天和统治者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密切而不可分割的。为什么这些儒生会舍弃孔夫子教导而去言“鬼神”之事呢?

实际上,这要从中国权力的制衡说起。汉代初期,吸取了秦朝教训,实行黄老之术,黄老之术虽然对百姓和统治者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儒生来说,他们赖以建立的儒家君臣系统就全然没有了作用,因此他们的地位也不可能高。

再加上黄老之术的推行者多是汉代开国的老一辈,所以黄老之学逐渐成为他们巩固权力的工具。如窦太后。

但是王朝新生一代力量与老一辈的矛盾就逐渐突出了,例如汉武帝,他在还没当上皇帝之前,其实是很被动的,权力基本上掌握在老一辈手中,自己则势单力薄,难以和强大的旧贵族斗争。

所以,汉武帝选来选去,就挑中了这帮儒生,他们和汉武帝一样,在当时王朝话语体系中处于弱势,而且不受当时统治者待见,他们也急于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所在、话语权所在。所以,汉武帝时期,汉代接受董仲舒的意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生对于皇帝自然感激涕零,因此当时很多儒生写的文章,都是拍汉武帝的马屁,吹嘘汉武帝的功绩,后来,这些“马屁文章”因为有较高的文学成就,所以被后人称之为“赋”,当然赋成为一种文体之后,就不单单是对于当权者的夸赞这么简单了。

但是,这帮儒生却没有完全臣服于皇权脚下,他们在为汉武帝争夺权势的时候,还在他们的话语体系下留下了一个制衡皇权的利器,这个利器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

汉武帝元光元年(前134),汉武帝下诏征求治国方略,董仲舒就把自己的《举贤良对策》献给了汉武帝,得到了他的赏识。

汉武帝所看重的,就是董仲舒在书中提倡的大一统思想,这迎合了汉武帝统一王朝、加强中央集权的愿望。但是这套思想背后,所存在的最大隐患就是“天人感应”说。

大一统思想不用多解释,从名字上我们就可以看出来,他提倡的是中央集权的大政府,霸天下权力收归中央。

而“天然感应”说却值得我们细细品味。这一套思想对于中国历代王朝都有很深远的影响,即便是他不作为国家意识形态主流而存在,但是在中国历代君臣心中,他是作为潜意识的概念存续者。汉代人更是把这一原则视为最高信条。

所谓天人感应,其实就是你做了啥事,上天就会给你一个反应,而这个人就能根据这个反应来判断自己行为的得失。

我们今天看来这套思想实在是荒唐的、是唯心的。但是对于汉朝人而言,它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的。

董仲舒在的到汉武帝赏识之前,他还干过另外一个工作,那就是讲授《公羊春秋》。《春秋》我们都知道,是孔子编撰的史书,据说孔子在里面寄寓了他的人生政治理想。

所以后世对于《春秋》格外重视,甚至比《论语》还要重视,历代对于《春秋》的解读有很多,以至于留下了《春秋》三传——《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

在这三传之中,《春秋公羊传》是董仲舒着力宣扬的一个。《公羊传》中对于历史的解读是从建立一个大一统王朝为基本出发点的,然后对于各个国家诸侯的兴衰变迁的解释、阐述,除了具有道德化的因素之外,它还有神秘化的因素,而这一点,正是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说的以据。

既然一个人的行为和上天的反应是联系在一起的,那么作为一个帝国的统治者——皇帝,它的行为得失则更和上天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这位皇帝治理之下国家太平、长治久安,那么他就是一位好皇帝,相反,如果他治理之下天灾人祸频频发生,那么就说明这位皇帝治理有疏漏,而且上天是皇帝权力的来源,皇帝自称“天子”的原因,也是因为它是上天选中的子民,也就是说,如果皇帝不好,他们是有权利换皇帝的。

这样一套逻辑系统推演开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而后代的儒生,他们未必真的相信这一套说法,但是这套说法的魅力在于,他全凭儒生一人之口、一支笔就可以完成对于皇帝的约束了。这是他们用来制约皇帝最有力的武器。如果皇帝的政令、行为让他们感到不合适,那么他们随时随地就可以拿起笔来,用这套说法来规劝皇帝。

再加上汉朝疆域这么广阔,想要各地不发生灾祸简直是痴人说梦。从概率上来说,即便是明君在位,也不一定完全避免他在位期间一点灾异都没有。

东汉末年的皇帝汉桓帝就曾经受到臣下刘陶的劝谏。虽然汉桓帝确实做法不周,但是刘陶上书的理由不是据实论事,而是先说天下灾祸不断,警告汉桓帝失德,上天已经以灾害警示人但汉桓帝却不听劝阻,控诉汉桓帝只知道享乐毫不关心民间疾苦。

对于王莽来说,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吗,赢得了儒生的信任,想不当皇帝都难。

长期以来儒生依靠这套“天人感应”说,在中国古代集权制度下找到了和皇帝权力制衡的筹码,所以他们本身就有了隐性的“废皇帝”的权利。而汉代的霍光,更是直接将皇帝废掉了,虽然留下了一代权臣的骂名,但是霍光废昌邑王的细节却很有趣。

东汉班固所写的《汉书 霍光传》中说:

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当废。……皇太后诏曰:“可。”……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

所谓“王行自绝于天”,其实就是说昌邑王的行为上天不允许他这样。但是当时上天是怎么不允许的呢?霍光和其他大臣没有说,只是一再强调,如果让昌邑王当皇帝,那就有愧对大汉社稷的危险。

而考察他们废皇帝前后的举动,也并没有什么上天授意,全都是他们自己在谈论:

既至,即位,行淫乱。光忧懑……光乃引延年给事中[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这段正是记载霍光废皇帝前后过程的文字,可以见到,霍光没有受到所谓“天” 的授意,全凭他们几个人在讨论罢了。或许昌邑王确实该废,但是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对于当时的文官大臣来说,如果君上不符合他们的预期,那么他们是可以以“天”的理由、国家社稷的理由废立皇帝的。

初始元年,公元八年,王莽改国号为“新”,坐上权力宝座的他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

但是他的即位,并没有给当时的汉朝带来些许的改变,也没有出现儒生期望的安定局面。

天凤四年(公元17年)全国发生蝗灾、旱灾,饥荒时,各地农民纷起,其中形成了赤眉军和绿林军两大军事势力。对于王莽恨之入骨。

公元23年,王莽更是在在南郊举行哭天大典。所谓哭天大典,其实就是对上天哭诉了。当时在他的统治下,民众苦不堪言,国家进一步混乱。对于当时的儒生来说,他们似乎早在15年前就选好了他们认为上天眷顾的有德之人——王莽,但是王莽的执政却没有带来预期变化。

大典结束后不久,王莽就被推翻,这一位在汉代诸位儒生帮助、推举下产生的“神授”皇帝,终于结束了他的一生。王莽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汉代畸形的制度体系产生的一次意外。但是,从历史发展趋势而言,儒生在这场荒唐的表演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王莽上位仅靠他一人之力,恐怕还没有可能发生,本应该觉察到这样危险政变的儒生,却在“天人感应”的思想下被麻痹了神经。这是一场儒生和权力的合谋,而国家和民众,无形之中吃下了最为痛苦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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