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于穿着的偏执究竟能发展成什么样,面对春秋五霸之一齐桓公的感叹,我们今天的许多人应该都只能甘拜下风了。 《论语》中有一段,翻译成白话文的大致意思是,齐桓公说,正是在管仲的帮助下,我才得以一统天下,若不是他,我们至今还是“被发左衽”的落后装扮呢!这种对于服饰装扮的偏执,却是起因于服饰在统治者们眼里被赋予的特殊意义。 随着齐桓公的称霸,齐国服饰不仅在款式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还采用了“礼法并治”的服饰制度来体现“位高而服尊”的服饰等级制度。近乎苛刻的讲究使得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都有了严格的服饰标准,任何人不得僭越。 因此,齐国设定了有关服饰内容的各种管理职位,派专人管辖,齐国手工业技术的官方书籍《考工记》仲纪录了齐国手工业的细致划分: 由6大技术部门统辖30余个专业工种对每一道环节进行加工。而在这6大技术部门中的2个部门10余个专业工种,便是专门针对纺织品加工的工种,分工之精细令人嗔目。 《考工记》(资料图) 在此基础上,齐国纺织物种类也不断增加到近20种之多,而借服饰标准维护“礼”的做法,潜移默化中也推动了齐国织造业的发展。当时周朝齐国在织造业的霸主地位,用一句“天下之人冠带皆仰齐地”便可概括。 至汉代“丝绸之路”发展对外贸易时,其中的纺织物约有66.6%来自于齐地,西汉皇室更是将专门制作其春、夏、冬三季服饰的“三服馆”定在临淄。 临淄,位于现在的山东,古称营丘。当初周武王封姜子牙于齐地,后者就将营丘作为齐国的都城,在传位数代之后,由齐献公将营丘改名为临淄,取靠近淄水的意思。 “人们为了满足自己对服饰美观的需要,就在纺织品中引入染料,制作出色彩符合’礼’需要的服装;而为满足如冠带等特殊织物的功能性需要,人们又利用了漆。”纺织品文物保护国家文物局重点科研基地专职副主任,中国丝绸博物馆技术部副主任周旸从事纺织品文物研究多年,早在其中发现了历史变革的蛛丝马迹。 齐故城遗址(资料图) 2013年,在位于山东临淄的齐故城遗址发掘中,考古人员从一口水井中打捞出了粘附红色织物的土块,正是这土块上的红色织物,震惊了当时的发掘人员和之后的研究人员。 人们发现,这块从水中打捞出的纺织物,既没有褪色,也没有腐烂,虽历经2000多年的浸泡,但一经出土即以其威重鲜明的朱红色彩夺人眼目。 粘附红色织物的土块 粘附红色织物的土块,局部放大后 究竟是这块纺织物历经千年修炼成精了,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其中。为了一探究竟,受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工程项目之一的“临淄齐故城冶铸遗存考古发掘与研究”项目组委托,周旸等中国丝绸博物馆的研究员们对这块纺织品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测分析。 “这块出土的织物有点像乌纱帽的纹路,但一般的乌纱帽不都是黑色的吗?”周旸曾在研究中发现,如果纺织物与漆相遇,两者的化学反应会形成一层致密的氧化膜,这层氧化膜坚固、硬挺且耐腐蚀,正是这些特性,使得原本柔软无形的纺织物具有了可塑形且有弹性的特质。 漆纚纱弁,马王堆3号墓 汉阳陵俑 明神宗网巾 这样的特质,使得用纺织物直接制作乌纱帽成为了可能,并且用这种材料制作的乌纱帽透气性好,且能贴合人的头部,使得用户体验更加舒适。 马王堆出土漆纚纱弁、汉阳陵佣头上的帽子,以及明神宗网巾从实物的角度证明了这一理论的可行性。 那是不是有可能在这层氧化膜中加入别的颜色,使之同时也具备美观性呢? 周旸的研究结果表明,这块纺织物为纱,经纬密度为15x15根/cm2,着色颜料为朱砂,胶结材料为大漆。 “之所以纺织物没有褪色,也是由于在制作之初,人们将研磨得极其细腻的朱砂与漆共混,干燥后朱砂颗粒便均匀地附着于纤维表面,使织物呈现一种鲜明的朱红色, 且更加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周旸解释道。 为了纪念这次发现,周旸将这种纺织物定名为“丹漆纱”,它的出现证明了纺织物与大漆、染料共存,不仅使得纺织物有了可以固定的造型和美丽的色彩,还具有防腐蚀和保持色彩的效果。 这些发现令我们不得不叹服古人对染料和纺织物之间的尝试和创新精神。 自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文化遗址中出土的7000年前朱红漆木碗,至齐故城遗址丹漆纱的发现,以及在丝绸之路驿站悬泉置中发现的汉代漆纱组带,这些留存的遗物正在不断刷新着属于华夏民族祖先的智慧。可以想象,独具中国特色的中国漆及其漆纱制作工艺沿着丝绸之路一路向西传播,虽远弗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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