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鱼口镇只有一个旧书摊,书摊主人是一个驼背。他长得有些丑,身体又是畸形。我们怕他。他老婆倒是打扮的像朵花,自我记事起就觉得她脸上从来都搽着粉。她当然还要带耳环,那种亮晶晶的塑料耳环。我觉得她像杨二嫂。也许是受其影响,那两个女儿也都扮的很艳俗。她们智力似乎略显异样,她们有点呆傻。驼背那里的书多是武侠和言情,又破又旧,长年累月不更换。他的书不卖,他专门出租收取租金。我每次从他家的书摊经过只是匆匆一瞥,十几年来我从未踏进一步。是不喜欢这些书,还是不喜欢他们这一家人,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 我父亲曾在新华书店上班,因此我在那里看过很多书。我那时只看文学类书籍。跟父亲一起上班的是一个阿姨,我不大喜欢她。因为她总是嫌我把书弄皱了,在我看书时,就不住地提醒。后来她大概发现我有些烦她,就不再说什么。可是我渐渐地不再去书店看书,我觉得只要一走进去,她的眼睛就随时监视着我。那时家里条件不好,这些书我都不能买。 第一次逛旧书摊是十几年前,那时我正在温江求学。一次独自在街上闲走,见到一堆人或蹲或站,手里都捧着一本书看。我上前去,见地上铺了一地的书。一个中年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收音机,似乎在听曲艺节目。这些书很丰富,来路各有不同。有些明显是盗版,印刷很差,纸张也粗粝。其中居然有一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我拿起来翻了一下,字小如蚁,算是盗版中的次品。不过有些书来路很正,书脊上有标签,写着某某单位图书馆的字样,看得出收来的是正版。这些旧书比正规书店里便宜很多倍,那次我买的是一本闻一多的诗集,印刷很好,至今仍在。 大概到了零几年,街上就有很多卖旧书的。他们多把书放在三轮车上,流动于各个大小乡镇。书籍多是些《麻衣神相》、《穷通宝鉴》、《八字算命书》之类的,也有烹饪、养殖、电器维修这样比较专业的书。有些书贩也许本身就读过书,所以卖的书多是历史、政治、军事、文艺之类。可是这些书在乡镇上售卖得都不好。想想也是意料之中。 我家搬到自贡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找旧书摊。自贡远比我们鲜鱼口镇大,找旧书摊便显得尤为困难。现在我只知道有两处,一是四医院地下通道,这里有两家旧书摊,全堆在过道两旁,像砖头一样。可是这里的旧书卖的很贵,有些甚至超过了新书,不知是何道理。另一处我最喜欢,就是东方广场地下通道里的“蠹鱼记”。 “蠹鱼记”这个招牌是黄底红字,看起来很古典。这个名字取得很好,蠹鱼就是我们常说的书虫。书中自有千钟粟,它们依靠书籍可以存活很久。光这个名字就显示出老板是个文化人。店子不大,书倒不少,已经堆到天花板。老板有些胖,坐在一张黑漆桌子后面。桌上有一只烟灰缸,烟蒂丛生。一只茶杯。彼时他嘴里徐徐吐出一股青烟,神情极萧然。这里的书门类众多,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如果耐心去寻,可以找到一些文革前的书,比较有收藏价值。老板卖的很便宜,四五本书只收十几块。我有很多书都在这里买的。我曾在那里发现一本薄伽丘的《十日谈》,红色封面,形象古典,一本大部头书。我一直想着要把它买到,都因各种原因而耽搁。等到有时间去看时,书店却意外地关门易主了。现在书店的招牌还没取下,每次路过,徒增喟叹。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爱逛旧书摊,我想原因很简单,其一新书太贵,其二旧书买来可以随意圈点,不会心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有些旧书具有收藏价值。现在“蠹鱼记”没了,喜欢逛旧书摊的人应该很失落吧。 有时我想,如果某天我有一个旧书摊就好了。 我就在地上铺一张很大的塑料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书,书全是旧的,从小人书到大部头著作,铺了一地。我就坐在旁边,泡一壶茶,无论晴天雨日。 子曰: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是我的旧书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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