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按一定的章术法式予以排列组合,便成了文章。有一种文章体裁为中国所独有,那就是骈(音:[pián])文,又称俪文。
骈文起源于两汉,“由西汉而渐进至东汉”,极盛于两晋南北朝。这种文体以双句﹙即俪句、偶句﹚为主,讲究对仗、声律与藻饰。其以四字六字相间定句者,又称四六文,常作为骈文的别名。四六文多以四字六字相间为句,世称骈四俪六。刘勰把骈偶的形成归于自然:
“俪”字本义为配偶,引申为成双成对,或对偶。“俪辞”指对偶的词句。“对语俪辞,盛行于俗”。“骈”字的含义与“俪”相同,其本义是两匹马并驾前躯。 所谓骈俪文乃是以对句为主的文章。所谓对句,即对偶句。
与对偶句并行的是散行句。先秦古文一篇之中,既有对偶句也有散行句。散行句中也有句散而意偶或句偶而意散的。对偶显齐整,散行显活泼。整齐的对偶或许呆板,要用散行句使之生动,散行句欠齐整,要用对偶句凸显庄重。何处用对偶,何处用散行,都要适应文章内容的需要,构成奇偶错综的变化。 构成对偶的句子也要适应这种需要而有所变化。
联用三个“东”字就重复了,故后两句便不指明方位。如此对偶并不要求字数相等,“由余”、“蹇叔”是两个字,“百里奚”三个字,“丕豹、公孙支”是两人五字,这样对偶较为自然,在对偶中又有参差。这种变化是适应上述需要自然形成的。 对偶句与散行句结合的写法有时也可以增强文章的气势。
文中“席卷天下”与“包举宇内”对偶,“囊括四海之意”与“并吞八荒之心”对偶,这四句不仅字数相当,意思也相同。这四句对偶句与开头的散行句“秦孝公……”相配合,使文章显得很有力量。 对偶是句与句相对,排比则是两句与两句相对。
一二两句和三四两句构成排比。所谓排比,就是比物连类,即把内容相关,结构类似的句子排比起来。 这种比物连类的例子在散文里也有,
文中“天道……”与“圣人……”构成的排比,就不限于两句对两句了。 章回小说的回目则是三句相对,如《三国演义》第一回:
“宴桃园”与“斩黄巾”相对,“豪杰”与“英雄”相对,“三结义”与“首立功”相对。 又如《红楼梦》第一回:
人名对人名,“梦幻”对“风尘”,“识通灵”对“怀闺秀”。
骈文是从辞赋发展而来的。 赋是介于诗歌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通过“铺采摛文”以“体物写志”。汉代人常把赋与辞连用,称为辞赋。
《尚书》就不同了。即使其中大部分是后人追记,但《商书》即使有些是追记,总在商周之间。那几篇不仅有章节,而且成了篇。卜辞是“辞”,《尚书》大部分也是“辞”。两者都是官方文书。 辞本是“讼”的意思,乃辩解的言语也。这种辞兼有议论与叙述两重含义。春秋时列国纷争,彼此交往频繁。外交言语关乎国家命运,不用说更需要慎之又慎了。这种言语也称“辞”,又称“命”,或合称“辞命”,或“辞令”。所谓外交辞令出处就在这里。 孔子很注意辞命,觉得它并非易事,故自己谦虚地说干不了。但教学生却有辞命一科,他称赞子贡擅长言语。这里的“言语”便是辞命。那时“言”与“文”似乎是合为一体的。“辞”多指开口说的言语,“命”多指手写的言语。不过也可兼指。各国派使臣出国办外交,有时只有口头指示对策,有时准备文稿让他带走。这都是“命”。使臣受了命,到时候还得随机应变,临场发挥。盖因许多情况是难以预料的。 战国时期游说之风大为盛行。游士有时光凭一张口就能封卿拜相。所以最重说辞。这些游士们的说辞往往滔滔不绝,说得天花乱坠,只图打动人主的心。那时候墨家、儒家、道象、法家无不重视辩论的方式方法。 孔子主张“慎言”,痛恨“巧言”。《论语》以记言为主,却不是孔子自己所记,而是他的弟子所记。诸子书大抵多是弟子及后学者所记,自己写作的极少。 所谓记言,最初记的是对话,后来发展为独白,便是“论”。初期的论言意浑括,可以《老子》为代表,再进一步便是恢张的“论”。 战国游士的说辞好用譬喻,譬喻一时蔚为成风。这种风气开后世辞赋之先河。那时的“论”还只是以篇为单位,还没有“书”的观念。《吕氏春秋》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有系统的书。这部书出于秦相吕不韦的门客之手,有十二纪、八览、六论,凡30多万字。十二代表十二个月,八是卦数,六是秦国的圣数。上述数目字构成了《吕氏春秋》的框架,并非逻辑的程序。 西汉刘安主编的《淮南子》始按逻辑程序编书,结构也严整多了。自从有了私家著作,学术也就渐趋平民化了。《论语》是第一部私家著作,以后这种著作越来越多,传播亦越来越广。 伴隨着议论文的发展,记事文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左传》是中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但它的记事顺序是按照《春秋》的,故又称《春秋左氏传》。 西汉司马迁所著《史记》才称得上中国第一部有自己系统的史书。这部书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二是十二个月,是地支;十是天干,八是卦数,三十取“三十辐共一毂”的意思,以表彰那些“忠信行道以奉主上”的“辅弼股肱之臣”。七十表示人寿之大齐,因为列传是记叙人物的。《史记》“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但这部书对中国文化最大的贡献在于描写人物。左丘明只描写事,司马迁则描写人。写人比写事更难些,更需要精细的观察与得体的剪裁。 赋的创作在汉代盛极一时。据记载,成帝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加上西汉末年和东汉一朝的作品,数量当更为可观。
“不歌而诵谓之赋。”作为一种文体,赋乃“古诗之流也”。最早以赋名篇的是战国荀卿的《赋篇》,到汉代形成一种特定的体制,兼具诗歌与散文的特征。汉以后,赋或向骈文发展,或更加散文化。接近于散文的称“文赋”,接近于骈文的称“骈赋”。
铺张是赋的本来面目。但铺张的作用原在讽谏,所谓“劝百而讽一”就是这个意思。由于汉武帝好辞赋,作者极众,争相竞胜,故致为铺张而铺张的地步。
汉赋多模仿楚国屈原、宋玉等人的作品。汉人把他们的作品收为一集,名曰《楚辞》。这类作品富于抒情成分与浪漫气息,篇幅、字句较长,形式也比较自由,多以“兮”字助语势。汉赋继承楚辞形式上一些特征,但较多采用散文的写法。汉代虽将辞与赋统称为“辞赋”,但“赋”与“辞”业已有所不同。 初期的汉赋,从形式上看,与《楚辞》几乎没有差别。枚乘《七发》开创了一种以铺张为能事、进一步散体化的新赋体。又经过司马相如等人的发扬光大,到武帝时新赋体成为汉赋的主流。 新体汉赋一般可分大赋与小赋两类。大赋多为铺叙夸耀都城、宫殿、苑囿之盛与帝王大规模行猎的场景,旨在迎合最高统治者好大喜功、追求享乐的心理,而在篇末寓讽谏之意。主要有: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杨雄的《长楊赋》、《羽猎赋》,班固的《两都赋》,张衡的《东京赋》、《西京赋》等。上述作品写得富丽堂皇,很有气势,但往往夸张浮饰又堆砌词藻,喜用冷字僻词。 小赋的篇幅较短,内容比较广泛,或抒情述志,或借物寓言,风格比较清新,主要流行于东汉,著名作品有:张衡的《归田赋》、赵壹的《刺世疾邪赋》、祢衡的《鸚鹉赋》等。 从形式上看,汉赋的特色是排偶、铺张、用典故。西汉记事记言还用散行的文字,语意大抵简明。东汉就在散行里夹排偶。汉魏之际排偶更甚。西汉赋作虽用排偶,尚重自然,并不力求工整。从东汉到魏,越来越工整,用典也越来越多。西汉习用的文字句子很短,最短只有两个字。到东汉句子就长起来了,最短四个字。魏代更长,往往用上四下六或上六下四的两句来表达一个意思。所谓骈文就是这样从赋体演变而来的。骈体源于辞赋,句读整齐,对偶工丽,声调和谐,还夹带不少抒情成分,既赏心又悦目,因而投人所好,形成了一种经久不衰的文章体裁。 梁昭明太子选编《文选》,不选经、子、史,也不选“辞”。在他看来,经太尊,不可选;史“褒贬是非,纪别异同”,也不能入选;子“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同样不能选入。“辞”是子、史的支流,当然不能选。上述种种皆不符合“文”的标准。他所选的只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之作。“事”即事类,就是典故。“翰藻”兼指典故与譬喻。只有典故、譬喻用得合宜的文章,才能选进他的《文选》里。这种作品仿佛各种乐器,“并为人耳之娱”,又好像各种绣衣,“俱为悦目之玩”。这就是“文”不同于经、史、子及“辞”的地方。两者作用不同,性质自异。 昭明太子第一次提出了“文”的标准。后来梁元帝又说:“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就是说,只有用典故,有对偶,谐声调的抒情作品才符合“文”的标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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