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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王:我家编钟不一般!

 睫毛上的风尘 2019-04-19

在西汉南越王墓的墓室中,一共有七个房间,东耳室作为南越王赵眜的KTV包房,为了满足眜眜极尽奢华的视听享受,当中摆放了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乐器及酒器。其中,一套完整的青铜编钟在历经两千多年后,身上虽早已布满了斑驳的铜锈,但它仍旧努力地,以自己的钟声向世人传达着两千多年前的“华夏之音”。

如今,这一套由5件甬钟和14件钮钟组成的编钟就被陈列在我们主题陈列楼的最后一个展厅,它们静静地被放置在离出口最近的两个展柜,左右相对。或许正因如此,它们太容易被人们所忽视,游客们往往在匆匆一瞥后,也就从出口离开了;也曾有观众说想看编钟,结果看完后的第一眼却吐槽了一句“这么小?湖北省博曾侯乙那套编钟可大了……”

Emmmm……曾侯乙编钟形制完备,钮钟、甬钟、镈俱全,发音精准,音域可达五个八度!不愧“编钟之王”的称号,还曾被人誉为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但若要直接把战国时期的编钟和西汉时期的编钟拿来对比,似乎未免有些不大合适,再通俗点说,这不是“以貌取钟”么!

南越王墓这套编钟看似很小,但要知道,其整体形制以及“一钟双音”的核心技术能在岭南地区被发现,对研究岭南文化发展的学者们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

 “14+5”组合


话说,咱们这编钟数量真的算少吗?

要是先回顾一下岭南地区出土先秦时期的青铜乐器情况,我们会发现,当中出土甬钟数量其实是最多的。被发现的时候,它们多半是孤零零的一件躺在那,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惨呢?有专家认为,这些单个被埋藏在泥土当中的甬钟,或许就是岭南地区大铙后来的一个发展演变:

左:曲江马坝马鞍山出土的铙(约西周时期)

右:博罗横岭山出土的甬钟(约春秋时期)

越族人用甬钟代替大铙,多用于祭祀、集会等场合,单个使用之后就会马上埋到泥土当中,当然这个观点目前仍有争议,我们暂且先放一放。

难道就没有整套的钟出土吗?有!可好不容易找到一套一套出现的了,比方说广东博罗、清远的先秦墓中有出土成套7件的甬钟,但经过测音后又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属先秦时期出土的成套甬钟多音序混乱,形制花纹杂乱不规范,有的编钟成套还有杂乱拼凑的现象。因此在演奏上,这些甬钟的演奏效果就并不十分理想了……

清远马头岗M2出土了7件甬钟(上图2-5)

与先秦时期出土甬钟相比,难得在南越王墓当中有这样成套的编钟,它的重要意义也就可见一斑了:

南越王墓的铜钮编钟

南越王墓的铜甬编钟

值得一提的是,“14+5”合为19件一套的组合在汉墓当中它不是个例的发现,王子初先生曾对比三大汉墓(包括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山东章丘市洛庄汉墓、江苏大云山江都王陵)中出土编钟,三座级别相当的王侯汉墓中均一致地出现了“14+5”组合的编钟形制。

山东章丘市洛庄汉墓的“14+5”编钟组合

江苏大云山M1的“14+5”编钟组合

至于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组合,这可能跟战国后镈发展的衰落有关。在这里,我们先给大家科普一下“镈”。镈在春秋国时期流行于南北地区,北方流行编镈,即由多件铜镈组成;而南方的镈多为单件,不成编,独悬使用。

镈和钟的区别:

镈和钟很相似,也是一种青铜制的悬钮击奏乐器。镈和钟最大的区别在于口沿处为平口,不像钟口呈弧状。

这里以河南叶县旧县四号春秋墓的钟和镈为例,大家一看图便知:

河南叶县旧县四号春秋墓出土的镈

河南叶县旧县四号春秋墓出土的铜钮编钟

 河南叶县旧县四号春秋墓出土的铜甬编钟

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原、山东以及东方的吴国便有以5件镈为一组的组合,但在春秋中期,镈开始趋于小型化,到了战国末期,镈基本上被钮钟和甬钟取代。所以南越王墓“14+5”的编钟组合中,甬钟可能就更多地承担起了镈的作用。

西汉时期中原地区虽继承了西周乐悬制度但在某些制度上又有所改变,那么受到汉化影响的南越国或许也是沿袭了这样的一种乐悬制度。

汉代还有镈吗?

现存汉代编钟实物以及画像砖上的演奏场景却已难觅镈的踪影了,不过汉代有一种称为“鑮”的乐器,鑮亦作镈,不过和先秦的镈不同了,它是一种节奏乐器,其发音低沉,除加强节奏外,主要用于烘托旋律。

山东沂南画像石上的击鑮图

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

除了数量问题,在南越王墓这套编钟上还有几个十分显眼的特征——素面无纹,斡作蹲兽状以及 “一钟双音”技术。通过翻看广东地区部分先秦墓葬考古发掘报告,我们会发现先秦时期广东地区部分甬钟的钲部、鼓部、篆间常带有脱胎于几何印纹陶的常见纹饰,如云雷纹、栉节纹、夔纹等等,特别是云纹、勾连雷纹、三角蝉纹常见于岭南钟形制,表现出明显的南越文化特色。可南越王的编钟却偏偏没按套路出牌,甬钟与钮钟的鼓部、钲部均素面无纹饰,难道……赵眜还是个喜欢简单美的南越王?

小兽“卖萌”为哪般?


西周建立乐悬制度后,为了方便乐人演奏,甬钟的演奏方法都是把钟体斜挂在钟架上(即“侧悬”),乐人利用T形锤从斜上方向下击奏发出声音。“斡”和“旋”则在甬把上为让甬钟保持一定倾斜度起到重要的作用,旋一般是水平环状,而斡为垂直环状,所以今天我们现代汉语中“斡旋”这个词便是从甬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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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王墓的甬钟上的小兽

在展厅看见5件甬钟的瞬间,相信许多人的眼光也会被正中间一只萌萌哒的小兽吸引住,到底是老虎还是神兽呢?这个问题好像到现在也还没有具体的一个结论,如果为了彰显王权的话,会不会是代表“山中之王”的猛虎呢?其实小兽处的这个部位,就是我们上面提到的“斡”,在考古发掘报告当中便以“斡作蹲兽状,位于舞的边缘”作记录。仔细瞧,咱们这小兽的下巴特别长(突然想起了《狮子王》里的刀疤……),便是可以用来勾住绳子。不过啊,这种兽行斡在南方出土的编钟当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一钟双音


1985年9月,经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音乐声学实验室测音,南越王墓两套编钟皆为双音钟,音域跨度大,七个音阶皆全。而所谓的一钟双音,顾名思义,它是利用编钟鼓部的不同位置进而敲击出不同的音色。从正面敲击发出的声音谓之正鼓音,侧面敲击则为侧鼓音。

曾侯乙编钟结构示意图

早在先秦时期的工匠们便已掌握了这样高超的冶铸和调音技术,三度关系的双音音程组合更是编钟正侧鼓音最常用的组合方式。但秦汉以后,这样的技术在两千年里不为人所知,甚至发展到后来,编钟早已失去了先秦时的形制,比方说到了乾隆八十大寿时,各省总督筹集一万多两黄金给他打造的那一套16枚黄金编钟,一套大小相同而只是靠厚薄程度来区分音位,但这和“一钟双音”的编钟似乎早已八竿子打不着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乾隆黄金编钟

因此,曾有专家断言,编钟铸造中以双音技术为核心的先秦编钟铸造技术在秦汉之际早已失传。在三大汉墓编钟的测音结果对比中,让人惊讶的是,它们除了有数量形制相似的方面外,它们竟都属于“双音钟”!特别是洛庄汉墓14号陪葬坑里发现的那套保存就很好,14件钮钟音域达4个八度,仅比曾侯乙墓少一个八度!能有如此精湛的技术,或许之前的说法就要再三斟酌了。那么南越王墓编钟的“一钟双音”技术是怎么来的呢?不免让人联想起秦平岭南后的大规模移民,从中原地区而来的这些移民当中或许就有着懂“一钟双音”技术的乐师工匠。技术传过来了,再加上本地工匠的继承和创新,融合了岭南特色元素,所以南越王墓的编钟便呈现出一种地域性和滞后性,即仿佛追随其后一般,一边继承着战国后期编钟的部分优点(如合瓦形形制、标准钟面结构、一钟双音技术等),同时又在形制纹饰上受到了地域性的影响,在岭南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交融下,敲响的却也正正是彼时的“华夏之音”。

参考文献:

李龙章,《岭南地区出土青铜器研究》

广东省博物馆,《广东文物考古资料选辑》

关晓武,《汉代编钟制作与应用研究》

王子初,《西汉三王墓编钟音律分析》《中国青铜乐钟的音乐学断代》

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

李纯一,《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

编辑:霍雨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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