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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情绪——布鲁诺·瓦尔波特的表现与隐喻

 傅志岐 201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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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里的雕塑作品,其中最有趣的是关于我们人类身体的艺术反思与艺术表达反思。自雕塑艺术被创作出来开始,用我们的人类身体作为参照物,雕塑里从来就不缺乏有关「身体」的表现——从表现神性到表现人性,再到反思「非人性」。而在当代语境下,雕塑艺术里的「身体」应当如何被表达?

布鲁诺 · 瓦尔波特在“沉默的邂逅”一展中给出了答案。

布鲁诺·瓦尔波特(Bruno Walpoth)出生于意大利提洛尔南部的小镇奥蒂塞伊,这里有着优良的木材和400多年的木雕历史。他从14岁开始接触木雕手艺,后考入德国慕尼黑美术学院,其后一直从事雕刻创作与教育活动。而在当代,艺术越来越受到市场条件复杂制约的环境下,布鲁诺也曾尝试过符合现代趋势的、更加「当代」艺术实验,他也想将雕塑与当代艺术进行对接,但布鲁诺实际更专注的仍是精神性层面,而非形式或样式转化。他觉得重要的是人的内心,即人的情感、精神等,他希望通过图像来坚守这一层面。所以最终回归木雕,选择以手艺表达情感的视觉艺术语言。尽管布鲁诺也会尝试石头、铜等材质,但他最钟情的还是木头,布鲁诺相信木头是充满灵性的自然材质,比之现代材料更具凝视的、直指心灵的静默感。

意大利的木雕实际上来源于宗教,在意大利的雕塑传统中,大多数材质或者表达语言是石头、石材、青铜,木材并不那么广为人知。而最近的几十年,木雕艺术作品俨然已经进入到了一个艺术领域,而不仅仅只是传统技艺。通过布鲁诺等艺术家的努力,木雕艺术的价值再度被发现、得以重新审视。

布鲁诺擅长写实风格的木雕,他的作品里很难看见木质「硬」的一面,而是非常的柔软、顺滑,就像人体固有的优美曲线。他的创作视角通常带有绘画性,强调节奏与纹理的整体配合与呼应。

事实上,布鲁诺的作品隐含着许多东方哲学语言,相对细腻,也更容易被接受。通常以一种审慎、内向的姿态存在,充满着强烈的内省感。他作品带有一种温和沉静的特质,这样的特质使布鲁诺的作品充满了「融入感」——在松弛自然的表情以及天然木材的有机感的综合作用下,艺术品与人之间隔阂似乎得到了消解,“观与被观”的桎梏得以巧妙解除。

对于作品,布鲁诺并未刻意叙述或赋义,他所关注的是作品本身的呈现与艺术化表达——木胎的质地、形体的张力与姿态的冲突,或是跳出木质的限制,尝试一些新的艺术手段。例如《盖瑞 Gary》,使用了一种中国的独特材质,而《盖瑞2 Gary||》则是青铜质地,艺术家企图用两种不同材质营造出一种视觉上的对话。

左:《盖瑞2 Gary||》/右《盖瑞 Gary》

布鲁诺作品中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元素,一是姿态、二是面部表情。他善于将二者与内外部空间结合,以此产生虚与实,远与近的微妙关系。在这种语境下作品往往蕴藏着精彩的矛盾与冲突——例如作品 《奇怪的感觉 Strane sensazio》,在模特的姿态处理上,布鲁诺营造了一种矛盾:躯体是自然放松的,手臂却在紧张地伸直着,并非以一个完全自然的姿态摆放。作品《消失的视野 Orizzonti perduti》也运用了同样的形式语言:作者的关注点并非在叙述一个故事,而是着力于表现姿态中间的一些冲突,模特的背部是弯曲的,而手臂却伸展地笔直,曲与直之间的张力得以释放与呈现。

《奇怪的感觉 Strane sensazio》

《消失的视野 Orizzonti perduti》

而作品《法国女人 The frenchwoman》,观者实际上很难弄明白她的眼神究竟在看向何处,似乎无法捕捉她的视线,因为她的眼神是映射与观者的对视当中的。这又是一种既是在场又是不在场的效果——在场与离场的戏剧冲突。

《法国女人 The frenchwoman》

布鲁诺习惯将诠释的自由交给观众,他本人不愿对作品进行过多的解释,也无意于叙述故事,而是尝试激发观看者的情感。他并非想要写一个故事或改变一个主题——“我不想传达任何信息,当然也不想传达一个教训。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一种状态,一种维系人类存在片刻的状态。”

人在生命过程中,首先是被塑造,被外部空间、外部环境所塑造。而作为艺术家,作品的塑造本身就是二次生命创作。艺术家的创作是一种不断转换身份的过程,创作生成了欣赏的对象,而欣赏又反过来指导创作。而在布鲁诺的肖像创作中,作品往往是超越形态的,是通过捕捉与挖掘、感受与分析、整合与运用,将生物的生命过程,故事的发展过程等通过感受得到的形式展现出来的阶段性结果。创作者的关注点并不在于相似度,他的目标并不是创造一件真实的人体复制品,而是融入自我元素,超越形似的一种状态。布鲁诺认为每一件雕塑作品都应该有它的灵魂,外在形象只是一个皮囊,内在则隐含着更多含蓄的表达。他所希望达到的效果是超越雕塑表面,观者的目光能够深入到雕塑作品的内部。所以他对表情的处理通常是去除情绪化的,布鲁诺说,“我最感兴趣的是模型消失在他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中「缺席」的那一刻。这就是我想要实现的时刻。“

就本质而言,无表情才能承载深厚的精神性。一旦表情具体化,其实是在减弱内在的表达。因为作品折射的是内心,当表情被抽离,任何情绪其实都会得到不同反馈,映照和反射着观者自身的情绪。在此情境下,观众的观看就是一场无声的互动。

在《随风而去 Let it be》中,布鲁诺就营造了这样一种对话式互动情境:模特本身是封闭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专注于自己,并向内引导。身体是在这里的,但是她的思绪似乎是飘飞的。观者无法进入模特的世界,却往往能在注视或被注视中映照自身,得以与自身对话。

《随风而去 Let it be》

关于艺术作品的隐喻,有两个相当关键的字眼——阐释和说服。事实上,作品不用说话,艺术家也不用说话,但作品的每一种符号、形式都在表达自身,将我们的日常经验与情感都引入作品中去。而多余的阐释则是在否认艺术品的艺术性。艺术是一种语言,或者说艺术作品本身,已具有和语言平等且独立的表达能力。

在《无题-装置 “senza titolo”installazione》中,布鲁诺营造了一个反应当今社会现状的情境。即随着全球化浪潮,世界似乎都在走向一个趋同化的进程。这件作品算是对当代生活现象的一种批评或是一种嘲弄:我们一直都在不停地进行交流,但事实上我们面对面交流却变得越来越少。

《无题-装置 “senza titolo”installazione》

形式发挥着作用,象征和隐喻也发挥着作用,但真正让我们接受感知的是是情绪,是贡布里希所说的「你觉得它就对了」的共鸣感。当这个信号出现的时候,艺术家的作品才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认可。

无论对于创作者还是观看者,作品是封闭的,而情绪则是流动的。当一件艺术品生成后,它必然号召着外部的经验、历史和情绪走进它的内部,而非将自己锁闭起来,成为一个无缝的果壳里的世界——那将只会是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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