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大师对于金国而言，有窝阔台这样的敌方领袖，无疑是最大的不幸。无死角的战略眼光，随时完美把握全盘局势，对于对手的情况有着细致入微的了解，能根据时局变化随机调整计划，以及惊人的组织能力。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个比铁木真更可怕的敌人。 金国虽然在卫州之战击败了蒙军，但是窝阔台的新一轮布局早已开始。1230年年末，窝阔台令速不台率军，绕过潼关，攻入金国河南腹地。  窝阔台 百里纵横1230年的十一月，窝阔台就在围攻凤翔的同时，出兵攻打金国的潼关、蓝田关，但都没有攻克。 窝阔台的战略意图非常清晰。他知道，虽然那个令木华黎气急败坏而死的大金名帅已经不在了，但现在自己仍然在与他的幽灵作战。 自郭仲元提出拒关守河体系以来，蒙古一方的战略任务，就是突破这个体系，如此，才能灭掉金国。金国取得卫州之战的胜利，以及窝阔台攻打潼关、蓝关不克，更是证明金人依托黄河、潼关、秦岭进行防御的思路是有效的。 卫州作为黄河以北的重镇，能有效阻滞蒙军南下，使得援兵可以赶到后里应外合；而东面的潼关、武关同样坚若磐石。但是窝阔台也了解金国财政衰弱，行政体系效率低下的弱点，所以决定不给金人任何喘息机会。即便围攻凤翔兵力吃紧，他仍然派出速不台主动进攻金国腹地，以调动敌人。
 速不台入侵方向如红色箭头所示。 《大金国志》载【（蒙古军）选四万人刊石伐木，凿商於之山，斡腹入蓝关之内】，足见速不台所攻破的小关并非潼关旁边的禁谷，而是在蓝关、商洛附近。 不过速不台兵力多达4万，必然是号称无疑。由于窝阔台主力在围攻凤翔，能够拨给速不台的兵力必然有限，不会超过2万。再考虑到这条道路崎岖难行，补给不易，笔者以为速不台的兵力应当在一万左右。速不台所部分散劫掠，【散漫百余里间】，无疑是为了虚张声势，让金人不知道己方的兵力数目。  速不台 潼关总帅纳合买住有自行决断之权，得到情报后，马上率领率夹谷移迪烈、都尉高英二将，疾驰赴援。不过窝阔台已经安排塔思窥伺潼关，纳合买住必然要留兵防御潼关，援救朱阳、卢氏的兵力绝不会多，不足以和速不台决战。 卢氏、朱阳作为拒关守河体系上的要点，一定有山寨之类的防御工事。纳合买住所部赶到后，应当是依托防御工事据守，来制约速不台所部的行动，等待大军来援。而此时，完颜合达、移剌蒲阿行省于阌乡。但卫州之战结束不久，他们未必已经赶到阌乡，阌乡的兵力也应当有限，更多金军当位于洛阳周遭的三川盆地内，甚至更深的河南腹地等待集结。 由于纳合买住所部大部分赶去阻击速不台，此时潼关空虚。如果窝阔台率军奔袭，一定能拿下潼关。 那么，为何窝阔台没有行动？ 因为沿着潼关向东，依然是依山阻河的地形。只有一直攻取阌乡，乃至往东控制到新安，才能真正掌握进入河南的咽喉通道。窝阔台希望的，正是金军以主力迎击速不台。速不台当年西征攻打钦察、罗斯人，直至东欧，惯会以少量兵力和大军周旋。若完颜合达、移剌蒲阿亲率主力对付速不台，那么正中窝阔台之计了。 须知窝阔台攻打凤翔是为了获得借道南宋汉中攻入河南腹地的入口。假设能一举拿下灵宝通道，那么凤翔就根本不重要了。 忠孝之名完颜合达得到消息，必然也曾忐忑不已。 八年前，完颜合达还是木华黎的手下败将。不过经过战火的淬炼磨砺，这时完颜合达已经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当世名将了。他敏锐做出判断，速不台所部兵力有限。 而且，阌乡正面的金军主力不可轻易调动。帅对帅，将对将。对方以偏师强袭，己方也只能出动一支偏师应对。担负起这一重担的，依然是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这副担子沉重如山。 忠孝军是大金最后的王牌，大金也再承受不起一次惨败。如果完颜陈和尚所部的偏师全军覆没，那么金国的关河防线便很可能轰然崩溃。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完颜彝曾在大昌原以400骑破8000蒙古军，在第二次大昌原之战中也有立功。不久前的卫州之战，亦是忠孝军横击敌阵，令敌方大将史天泽遭逢大败。而这一刻，忠孝军又被卷上了风口浪尖。 世乱时危，忠孝军男儿们，能否再次阻挡住蒙古人踏破万里河山的铁蹄？  忠孝军 战云滔天当然，区区1000忠孝军是不可能与蒙古名将速不台对决的。在1000忠孝军之外，完颜合达还派出了都尉樊泽（又名夹谷泽，汉化女真人）率领一万战兵，作为后继。樊泽也是金军宿将，所部战斗力较强。于是完颜彝、樊泽等人跨上战马，兼程疾进，向朱阳、卢氏方向驰援而去。 蒙古人向来重视情报，哨马立刻将金军援兵赶到的消息带给速不台。得知金军兵力不多，速不台大喜过望。 如果金军以主力来援，速不台一定会发挥机动性，攻入河南腹地，牵着金军绕圈子，给窝阔台长驱直入创造机会。但金军也只以偏师应对，他正可以一口吃掉这支偏师，为自己的战功簿再添一笔。 铁木真年代，速不台虽然也有击灭蔑儿乞部等独当一面的战功，但终究不及哲别、木华黎受重用。此时那两人都已经故去，但速不台仍想在暮年证明，自己才是大汗提拔起来的头号名将！曾经击败史天泽等人的忠孝军，正是见证自己声威的上档次血食。 虽然是严冬正月，山间却无雪。寒风凛冽中，苍穹上只有战云滔滔，预示着群山万壑之中，将有一场惊天震地的血海战伐…… 长虹贯日速不台得知消息后，早已将分散在山间盆地中的军队召集起来，准备决战。只是这些纵横驰突的蒙古骑兵，阵势仍有些散乱。 他们习惯于在大草原和平原上驰骋，崎岖的谷地有些碍着他们的马蹄。速不台微微一笑，下令麾下众将校整顿军势。 敌军终究有万余人，翻山越岭而至需要时间。但如果这么想，就实在是太过托大了。蒙古哨骑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敌人的情报掌握得面面俱到。而且，速不台过去终究没有和忠孝军作战的经验。当马蹄声起，地平线上出现敌兵影子的时候，蒙古军的阵势尚未变得规整。而一彪精骑，转瞬间就已经如风电一样，击入蒙军阵中！ 忠孝男儿，气贯长虹。 速不台不由骇然。但他乃是老将了，对付过花剌子模的具装骑兵，也收拾过金国的重骑兵；当然知道，重骑兵虽然冲击起来如同海啸怒涛，一往无前，但转圜终究不便，发挥机动性便可对付。于是速不台当下号令，军阵快速分开，以骑射扰敌，压制敌骑的驰突。然而，忠孝军可不是纯粹的具装骑兵。 他们能使用包括火器作战在内的各种战法作战，选拔时——【人有从马，以骑射选之乃得补】，骑射水平可见一斑。 忠孝军战士固然格斗能力惊人，但也精擅骑射。完颜彝率领的这千骑猛士，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冲击骑兵之外，更有游骑掠阵，当下轻骑冲入蒙军两边，如同翻山倒海一般搅动，而骑射手也与蒙军一阵对射，更有人下马步射，个个都是神箭手，弯弓搭箭处蒙古兵纷纷落马。 一时间，蒙军一片混乱。速不台亦缺乏在山地作战的经验，仓促间被如此精锐的忠孝军骑兵搅动阵型，并不能恢复秩序。一片乱战之间，蒙军虽然数量有绝对优势，却无法对装备精良，战技出众的忠孝军造成多少杀伤，损失却不断增加。 当然，速不台绝非那种遭到突袭就会阵势完全崩溃的将领。在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作战持续下去，蒙古军早晚能恢复秩序，而后忠孝军必然被围困当中，消耗殆尽。然而随着两军激战，后继的樊泽所部万人也赶到战场。 这时蒙军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秩序，将忠孝军困在垓心，这时遭到外围的打击，正是好一个中心开花。两军此时兵力相当，但金军人人感奋，怀杀敌报国之心，呼声喧天撼地，两军夹击蒙人，战术态势上也占尽优势。 秦岭间的崎岖盆地也不利于蒙古轻骑兵展开，在夹击之下，渐渐不敌，溃围而走。完颜彝与樊泽合兵，一路追杀到蓝关附近的倒回谷口，方才撤军。这还是速不台当世名将，指挥得当，不然在这群山当中，恐怕就全军覆没了。  完颜陈和尚 《大金国志》说【（速不台）丧万余人及马数万匹】，当有夸大，但损失数千人必定是有的。由于蒙古军一人数马，撤退时扔下大量马匹让追兵捕捉，损失数万匹马也并非不可能。 苍凉末路忠孝军再次创造了奇迹，这次击败的对手，是曾横扫中亚的成名老将速不台，又非史天泽可比。 虽然也有速不台轻敌的因素，但能击败如此强敌，解大金之危难，无疑足以令人称羡不已。无论是完颜彝的军事才能，抑或忠孝军那特种部队般的战力，都可圈可点。 速不台战败之后，遭到窝阔台怒斥，准备将他撤职处分。还是拖雷求情，让速不台戴罪立功。但是对于资源已经占了优势的蒙古来说，倒回谷之败和卫州之败一样，不足以伤筋动骨。数千人的损失，完全可以承受。 速不台毕竟成功调动了金军的资源，使得金军更加疲怠。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当年对于凤翔的解围行动，终于以失败告终。而窝阔台也终于可以启动在铁木真时代就有所考量的借道南宋汉中计划，以漂亮的斡腹行动摧毁大金关河防线，将大金推向最终的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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