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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汉二陵考古发掘亲历记(下)

 汐钰文艺范 2019-04-26

就在原来认为是“康陵”的“刘王冢”考古发掘如火如荼地开展之时,在距其东南约800米的大香山的发掘也悄然开始了。冰山仅仅露出一角,谁也没有想到更惊人的发现、更迷乱的疑团会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2003年3月,我们在大香山东南坡荔枝林的断坎上调查发现1米多长的青灰砖壁,当时判断是一座唐宋时期砖室墓。

康陵发掘前陵坛地貌

考古调查发现的康陵东北角楼基址,以为是一座唐宋砖室墓

 我们从2003年6月底开始发掘这座唐宋“砖室墓”,照例是清表,揭开覆压在上面的耕土。但发掘进入到第三天就明显感觉不对,所谓的“砖壁”范围越揭越大,两端曲尺状西折,内填较纯净山冈土,而且有大量的散砖堆积,显然不是砖室墓,而是建筑基址。同时,参与发掘的北亭村民告知,我们要找的这种“砖”,在下一级台地灌木丛中很多,那里有一个“瓦碴岗”,出的砖和这种砖一样,以前村民经常取来砌水渠、盖窝棚。等我们用锄头砍刀劈出一条路,一个碎砖杂土围绕的砖包土“玩意”近距离隐隐绰绰地展现在眼前时,我们才感到这里面大有乾坤。

 就在这个圜丘状的“瓦碴岗”渐露峥嵘的时候,发掘的地层堆积中陆续有板瓦、瓦当、滴水等建筑构件出土,而且时代特征明显,我们认为这是一处成组的大型南汉时期建筑类遗址,所以马上调整发掘计划,全面布探方,由北往南、由东向西逐渐揭露,不断扩大发掘面积。

 2003年7月下旬,完全清表后的“瓦碴岗”呈现在大家面前——一个外面是一圈碎砖含少量瓦片夹杂红黄土,中间是一周下大上小逐渐内收的包砖壁,内包纯净山冈土分层夯筑的土芯,顶部已经被破坏,俯视就像内外三层的同心圆,侧面看就似一个覆钵状的土坛,真像一个祭坛。此时所揭露出的大致呈倒“品”字形排列的建筑遗迹为此前考古未见,而包砖的封土丘的圜顶已被破坏近似平顶,中间夯土外壁包砖的形状类似坛体。文献中有“帝祀天南郊”的记载,南宋学者方信儒《南海百咏》记载:“一德由来可享天,东隣牛祭亦徒然,荒凉到处游麋鹿,谁识郊坛八面圆。”因此我们将这个封土丘判断为祭天性质的“郊坛”,与其北面两组方形基址构成一个祭祀建筑,大致呈倒“品”字形排列,但怎么构成?如何使用?还难以理解。

 由于对这组建筑遗存的地位和重要性一早就达成共识,将来要原址保护,考古发掘采用尽量不破坏遗址原貌、有利于日后陈列展示的保护性发掘方式进行。“坛体”暂时保留不动,先搞清楚外围,尤其是北边东、西两个砖包土方形建筑基础的结构,再分析三者之间的组合关系,注意力着重放在倒“品”字形排列的这三个建筑基址上,类似这种排列的建筑遗存却又为历来考古发现所不见,并且因为埋藏浅,后期破坏严重,地表基本没有什么遗迹保留,三者之间的联系始终搞不清,越看越蹊跷。

康陵发掘现场

康陵东北角楼基址全景

2003年9月13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杨泓、孟凡人、安家瑶等诸位先生亲临现场指导。因为没有见过这类结构的唐宋时期遗存,诸位先生也不敢妄下结论,但提出了关键性指导意见:对“坛体”进一步大胆揭露,尽可能按照层位关系把晚期扰乱堆积清理掉。遵循这一意见,我们逐渐对“坛体”周边进行全面发掘,逐渐把陵台包砖封土丘、方形砖铺基座、散水面和南面的坡道等地上建筑遗迹清理出来,陵台北面还有大方砖铺砌的路面。一个方形基座上为砖包夯土“圜丘形”的建筑呈现出来,其南面有坡道,北面有砖铺路面,南北两端对应有被晚期盗扰破坏的缺口。

国家文物局专家在发掘现场考察指导

陵台作为“郊坛”清理出来了,但对其性质还存在是“坛”还是“墓”的分歧。2003年10月29日下午,国家文物局专家组徐苹芳、黄景略、张忠培、傅熹年等诸位先生莅临发掘现场论证指导,提出了有可能是“陵墓”而非“祭坛”的卓见,并建议完全揭露晚期盗扰堆积,探明地下埋藏真相。11月初,我们集中力量清理陵台上的晚期堆积,首先从“坛体”北侧最大的盗扰坑入手,进行发掘。

国家文物局专家在发掘现场考察指导

2003年11月18日上午,距“坛体”顶部约2米的深度惊现洞口,墓室的券拱赫然再现,里面的淤积土几乎堆至墓顶,仅余约1米的空间。老考古队员朱家振按耐不住兴奋,竟匍匐而进探视一番,确认是“墓室”无疑,而且南边那个缺口位也有一个盗洞直穿墓顶。

康陵墓室后部的大盗洞。考古人员利用此盗洞进入康陵玄宫

打破康陵玄宫封门的盗洞

康陵墓道夯土层

是“墓”不是“坛”,但到底是谁的墓?假如之前发掘的“刘王冢”是“康陵”的话,那么这个陵墓难道是“德陵”不成?谜团犹在,但谜底已经不远了。我们从前后两个盗洞入手清理墓室,自上而下逐层发掘,不断有南汉、宋、明时期的陶、瓷、玻璃器残片出土,越往下南汉时期的青瓷片、玻璃碎片越多,显然也是被盗扰多次。最惊喜的发现降临了!在前室靠封门处居然立着一通“哀册文碑”,保存完好,首题“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共1062字,自铭为南汉高祖(刘龑)的“康陵”,于大有十五年(942)四月崩,于同年(光天元年)九月“迁神于康陵”。原来 “一碑当穴门而立”的竟然是它,这才是康陵!之前发掘的“刘王冢”是德陵!真相终于大白,谜底也终于揭穿。这个谜,这个以讹传讹传了几百年的文献错误终于被纠正了!

康陵墓室内景

康陵哀册文碑拓片

康陵哀册文碑拓片(局部)

康陵出土器物

①龙首形脊饰 ②青白瓷盒 ③兽面瓦 ④陶水果象生 ⑤玻璃瓶

广州大学城考古发掘西汉晚期至明代的145座墓葬,以及唐五代时期的水井、窑址,最重要是南汉德陵和康陵的发现与发掘,被评为“200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06年被公布为全国第六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成为广东省首批重要大遗址。

康陵发掘现场搭建的竹梯,用于高空拍摄

依托南汉二陵建设的南汉二陵博物馆于2015年正式动工,经过4年建设施工,博物馆将于近期对公众开放。南汉二陵本体也在实施保护,将来也会开放给公众参观。到时候,观众可以在博物馆通过文物展览欣赏1000多年前五代南汉的历史画卷,也可以在德陵、康陵遗址本体驻足参观,领略南汉的王陵布局和建筑文化,追忆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风云变幻。

撰文:张强禄

供图:张强禄

编辑:郭怡乐

审核:易西兵

审定:朱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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