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市场上出售的蛹儿有两种,一种是现剖茧壳现卖的鲜蛹,一种是缫丝厂加工后的缫丝蛹。 缫丝,在我的老家牟平,人们习惯叫纩丝。纩丝是把茧丝抽了去做纺织原料,剩下的副产品,就成了纩丝蛹。可现在市场上的纩丝蛹,却不是几十年前的那种了。许是工艺变了,许是人的口味刁了,反正,吃到嘴里瘦瘦的,臊乎乎的,根本就不是那时的纩丝蛹了。 就是怀念那时的纩丝蛹。 那时的纩丝蛹,是正宗的本地货。记得夏天里,山坡的柞木(本地也叫“桲椤”)树上,满是蠕动着的绿莹莹毛茸茸的柞木蚕,怪吓人的。上山搂草时,我们孩子们常常躲着绕着走。秋天,因绣茧而渐次变白且安静的蚕茧们,卧在树梢间如丰收的果实。我们会故意绕过去,偷几个白胖胖的家伙,回去烧蛹吃。成熟的白花花的蚕茧,一担一担从山上挑回来,全部送到纩丝坊,为生产队赚钱。 我爷爷年轻时,曾在大连的一个纩丝坊里工作过。当年,像他这样外出打工、又带技术回乡的人,可能所在多有,于是,本地就有了不少的纩丝坊。牟平观水镇有个村子,就叫缫丝夼,很好地证明了当年本地的这个产业是多么红火了。 在牟平玉林店镇,本地人常说的是石沟村的纩丝坊。至于工人们用的是什么机器、具体怎样操作,我只听说过大概:蚕茧在热水里烫着,从它的一头不断地抽出丝线来,不断地挄到一个个锭子上。而脱光了丝衣的褐色蛹们,个个肥肥胖胖,挤挤挨挨地漂浮在水面上,打捞上来,就是可入口的熟纩丝蛹了。 一个本家叔叔在石沟村的纩丝坊上班,爸爸常托他买回新鲜的纩丝蛹,任我们一饱口福。轻轻合齿,浓厚的黄白肉汁便喷薄而出,满口芳醇。 在那少鱼缺肉的年代里,父母并不刻意俭省,这点奢侈是该有的。 怀念我们本地的蚕茧,还因为有种种神奇的传说。大人嘴里说出来的,有的是真实的经历,可惜我们没亲见。 有人说,蚕宝宝放养在柞木树上时,常遭遇天敌,鸟雀、蚂蚁、蜥蜴、蛇、青蛙,都爱吃它。更可怕的敌人,是巨蛇和大蟾蜍。这些大家伙不耐烦一个一个地猎食蚕宝宝,它们的绝活是:蹲踞树下仰首张嘴,只那嘴里哈出来的毒气,就足能让蚕儿们成群跌落,正落入张着的巨口里,这叫“哈蚕”。“哈”饱了,它们施施然离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让蚕农叫苦不迭。 前些年,因为砍伐柴草和砸取柞木虫(柞木虫多生长在砍伐后1~2年、较粗的柞木树皮与木头中间),我们这边山上的柞木树越发少见了,养蚕的农户几乎消失了。 近些年来,由于山林得到保护,柞木树又茂盛起来了,可是,葱绿的枝叶间,再也不见了当年进出养蚕放蚕的人们了。市场上,充斥的是外地运来的蚕蛹,价格也高抬起来,新鲜蚕蛹要二十多元一斤呢。 据内行人说,蚕宝宝娇得很,其赖以为生的柞木树叶只要稍有农药,它们便拒食,或吃了便丧命。我似乎可以猜到它们不能东山再起的原因了。 如今,山上的植被越发茂盛了,年年山草绿,岁岁桲椤翠,放蚕养蚕漫山坡的情景,何时能再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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