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识太极拳的发劲

陈雄

符家昌在《太极拳究竟如何发劲？》文中说：“有人认为，太极发劲应起于脚，用脚发劲，传达到手，说的容易，但真实做起来，‘脚劲达手’没几人成功的，勉强做出来也是生硬的，离太极思想太远。有人认为发于腰，依据是一腰比十手大，从体积角度去推断功理的正确性，这又显得太书呆气了，现实中，以腰发劲的人不在少数，但没有达到太极拳的要求，生硬，斗死力，零乱，比比皆是。有人认为用胯发劲，依据是张三丰拳论里一句话‘有不得机得势处，身便散乱，其病必于腰腿求之’，这些书生出身的练家，自以为比别人多读几本死书，就自高自大创造性地认为，张三丰的拳论里，被人别有用心地省去了一个‘间’字，‘其病必于腰腿求之’其实不是指腰腿，是指腰腿间，就是胯部，于是自作主张认为，一定是以胯为动力源，力量必从胯中发出，并从老论中寻找有关‘太极胯’的理论以支持自己，可是，当他用胯发劲应付对手时，也一样被人逼得手忙脚乱，乱顶乱扯，太极拳之淡静神态变成村夫打架。”现实中确有不少太极拳爱好者和一些拳师都没能准确理解认识太极拳发劲，所以发起劲来不脆不整，不够太极味。

学练太极拳的发劲，我认为首先要理解认识“发劲时，起之于脚，行之于腿，蹬之于膝，主宰于腰，形于手指，灵通于背，发于脊背，神贯于顶，流通于气，运用于掌指，达之于神。”和“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这两句经典拳论，把整体发劲搞清楚，那就是不能把脚、膝、腿、胯、腰、脊、肩、手分开的，分开就不完整了。倘若没有膝的松开挺拔，则力难达于脚底，发劲到对方身上无甚穿透力，所以少了膝的有效运动就不完整。倘若没有腰的松、直、沉，就不能做到力达四梢、气鼓全身、劲从脊背发出，所以少了腰的有效运动也不完整。我师爷雅轩公在回忆杨澄甫宗师发劲的记录中说：“杨老师打崔立志之肘下捶，陡然一去，崔则感觉如同木塞子插进胁部去一样。”倘若没有沉肩坠肘的动作，就不能完成肩与臂的整体连通，无法使周身之劲合为一体，所以少了肩、肘的有效运动也不完整。雅轩公的在回忆杨澄甫宗师发劲的记录中说：“打董英杰之拗步掌，只见其身势一坐，掌指一动，人如触电样崩出。”可见发劲中的“沉坐”动作是一个重要环节，“沉坐”的基础是“松腰塌胯”和“松腰落胯”。半马步、弓步等步型的拳势都是应该“沉坐”的。从网上视频中看见一些名师所谓的发劲根本没有“沉坐”之势，甚至发劲的瞬间臀部与后脚都提起、前移了，这样的发劲就不够整了。发劲的松沉还有一个重要环节是两肩之“沉”，发劲如果没有两肩之“沉”，由下向上传递的力量也是不可能传递到手臂的。

发劲动作的身体反应次序很难准确地表述，大致的说法可参考太极拳明师魏坤梁在《我对太极拳发劲的体悟》文中所述：“在‘顶头悬’的前提下全身放松、沉坐、撑脊，从而将小腹的力量（附注：我理解为内气内力）往下送，引起脚蹬地，同时依赖放松、沉坐、撑脊、拔背、沉肩、顶劲、不转腰、不动手（附注：我理解为不用手的拙力），将始于脚往上传递的力量（附注：我理解为沉顶对拔劲和地面反座弹力）波浪形地传递到手发放出去。”

我的一些弟子提问：“有些太极拳名师坐在凳上脚离地怎么能发劲呢？”据报道太极拳名师董虎岭晚年因糖尿病而腿部截肢坐在轮椅上，半闭双眼，显得油灯耗尽，当听说来访的媒体记者黄建成想要与他动手体验一下太极拳功夫，立刻来了精神，他一个发劲将黄建成打出丈远。相传太极拳名家李经悟晚年手术后腿脚不便，仍于坐椅上也能展示推手功夫，坐在轮椅上与弟子推手，还能发放不是弟子，有个弟子去看他，他说“我老了，不中用了，连一篮子鸡蛋都提不动了，但是，如果人给我作用力，我还是可以利用内功引化发放”。我恩师林墨根在病逝前十几天，九十岁高龄了还能坐在医院床上与不少弟子推手发放，他老人家发劲到了精彩处开心笑起来。有位前辈说：“太极拳的内功，一旦有了，终生不退，这是内家拳的独到之处。”坐在椅上或床上照样能松腰塌胯、气沉丹田、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完整一气的发劲，其中重在腰脊的松、直、沉功夫；不过没了腿脚与地面贯通，还是有差别的，能发人出去，得借助自身较强的内功了。

太极拳要能够发出较强的劲和较好的功效，得知道与哪几个因素有关。一是用意识协调脚、腿、腰、肩的能力，以意导形，以形催劲；我认为在“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加上沉肩坠肘就会更好的完整到位，拳谚“腰催肩，肩催肘，肘催手”反映了肩、肘在力量传递过程中发生了支点、积蓄与转换的杠杆作用。二是发劲的神经反应的协调性与神经传导的速度。三是精神安静的神意配合层次，“发劲须沉着松净，专注一方”，发劲才会又脆又快。四是与听劲和引劲有正比关系，发人时如无引劲，只能用拔根之法使对方失重跌出，这有点犯顶抗之病，属于初级阶段的发劲；发人时如含引劲，引之中对方已经落空，无根可拔，那是技在擎，属于中级阶段的发劲。五是本身有一定的体重，对发劲技艺水平相同的人来说，体重比较大必然发出的劲也是比较大的。

发劲迅速干脆是练对了太极拳整劲的方向，其实这也是一种感觉。对这种感觉，各人的文字表述、语言表达不一样，讲法也不尽相同。杨澄甫宗师口述到太极拳推手的发劲时说：“其放人之时，如脱弹丸，迅速干脆，毫不受力。被跌出者，但觉一动，并不觉痛，已跌出丈余矣……若用力按人推人，虽亦可以制人，将人打出。然自己终未免吃力，受者亦觉得甚痛，虽打出亦不能干脆。”太极拳名家陈微明先生谈到发放整劲时说：“就象把一块石头丢出去一样，不留一丝劲在自己身上。自己并不觉着在发力，脚下一摧，对手就挡不住了。发者本身自觉愈无劲，而受者愈觉愈沉重；反之，本身自觉出劲甚猛，但被击者并未受的如其理想中之重量。此中原由，实因发者自觉有劲，其劲并未全部透出。其自觉无劲者，彼劲已全部透出。故发劲须如放箭，曲中求直，当完全吐出，勿俏停于手臂中。”林墨根老师授拳时常说的：“松腰塌胯一沉，人就飞出去了”。

整劲是快慢兼练的，得先有稳固的桩步和松沉的身势和劲力。慢则练其意气运用，浑身一如；快则练其圆活通融，动作顺达。按发放用劲而言：初始阶段是长劲的层次，长劲作用于人体身上可将人弹发出去，但对方身体不会觉得疼痛，这种掷抛类劲适用于推手训练。所谓长劲，是发劲的路线比较长，一是接触点作用时间长，二是重心在两脚间变换、移动距离长。长劲又再分两个层次：初始阶段是手腰腿的长劲层次，以腰腿摧手发劲，伸手较长。进阶是腰胯丹田气的长劲层次，以松腰沉胯整合丹田气摧手发劲，未见明显伸手就把对方弹发出去了。长劲熟练了，进阶是鞭劲的层次，可伤人表皮，如同软鞭作用在人身上，打得皮肉辣痛，这种击打类劲适用于散手。再进阶是短劲的层次，也称寸劲，劲力透到了对方身体内部而受损受伤，但皮肉不会辣痛，也是击打类劲，适用于散手。所谓短劲，是发劲的路线短，一是发劲时人体重心不变，一般在单脚圈内，二是接触点作用时间短，一触即发。再进阶是可控短劲的层次，是击发自如的短劲，就是打入对方身体内有多深、有多重的劲力可由自己意念引导控制。再进阶是透劲的层次，松透劲的种类分为柔性透劲和刚性透劲。

2017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