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自叙文 —— 胡飞

 江河行地劲草庐 2019-05-12

        久不作文字,感笔下无物,穷思竭虑,不得一篇文章。动心已久,微言无大义也。只作闲情叙事用之。

         胡飞字子翥,齐安郡人也。家自务农,半耕半读也。幼而善书,虽无师专事之而出众人也。性如东野清奇僻苦,偶有顽劣。八岁时执笔作颜鲁公字,笔笔相似,因而众人称赞之,是时不知“书家”为何物。十岁始写诗,虽不通律法,而极喜,偶遇东坡《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句而念念有词。后读书而废,不似古人以书名,以文名,以诗赋取仕而忘也。唯不能以进士举,实为憾事也。余且多感憾事。性尚孤而静,幼而始,自不善言辞,十数年不敢与人为辩。

       廿四岁时始学书,初学少师《玄秘塔碑》不足三四纸。所见甚浅,不知何以为佳者。偶得今人书,言学草自虔礼《书谱》所得,余自此日夜操心,心摹手追,一日一通,三载遂完,略有所得。然自不得意。

        余作虔礼草书至今,偶有间歇。喜其萧散如落叶纷飞之境也。近三年以来,少有为之。于右军、子敬之间甚用功,藏真亦不舍而勤苦于此。二王父子实谓“萧散如君子,有魏晋之风流”。怀素自叙曰:“开士怀素,僧中之英,气概通疏,性灵豁畅,精心草圣。”拜谒诸名公,名声大著,“实谓狂僧”,其自知也。纵横不群,迅疾骇人,观古今名家笔迹,不能与之相较也。余时常以不同一时代而慨叹。

       四年前作藏真《自叙帖》,甚难。不得笔法,使转不畅,虽偶然欲书,纸笔相发,皆不入纸也。近一年略得其笔意,然在精深处亦不能达。时逾二纪,虔礼已极其力,而论书。余年岁相同,功夫差矣。现于今又转而作扶桑草书,于藤原佐里、良宽,尤高野切最甚。简而优,高古且从容。不文字不通,文词难言。尝书之而叹焉:“二王以下,谁可得此简远意耶?”留心此卷一年有余,依然不得。

       学书七年,依然茫然若失。极少作篆字,偶有为之,兼之印刻。工笔亦少为之。今观之,处处如黄芦草,身不入,见识浅也。

     钱起云藏真诗:“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我亦如醉,数年留心翰墨,不忘文心,虽不尽得之,亦有所获。唯不得世间人情练达之事,依然不工言辞,多有弊矣。性情不似东野,而孤冷示人。而今之学书者多议此,不知何为贵也。朱和羹日:“品高者,一点一画,自有清刚雅正之气。”不善言谓为品低乎?近数年来,多有追名逐利,当以艺高为上,評者云:“此君未有名师作后,不可得也。”此为小人语也。若此生不得殊荣,然穷追不舍之至,未可悔也。

        数年前,余从远斋而学诗文,一年前余又自明道书院学书,一心向学也。然长路漫漫,求索心切,荆棘满地,不忘初心也。常观琢庐书,当世作北碑者无出其右也。小楷亦臻高境。余与逸远识已六年有余矣,其草狂醉豪放,纵横驰骋,如暴风骤雨也。杨诚斋曰:“从来天分低拙之人,好谈格调,而不解风趣。何也格调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风趣专写性灵,非天才不办。”天资高者,如众星拱月,架之风趣肩负性灵,能成者多。吾友逸楚堂主如是,风姿绰约,其笔下自有气概。

        钟繇、王羲之、王献之楷书莫不高,每到妍媚无骨之状,余则辗转难眠,力砭时人之弊,直追钟、王,尽心则蔚为大观。常与友人相校,多有裨益。唐以后书不能学也,愚非大成者,但如元、明、清诸书往往绕道而行。唐人法严,皆在晋人。而宋人已失。学书应有格,大抵用笔、结体、章法、气韵都在格。而今人所谓“尚技”者,格不高也。虔礼云:“今不同弊,古不乖时。”厚古者多,薄今者亦多。厚今者,多以新奇鬼怪者称之,此学书之忌。余常忧于此,不知何取也。

       书者,表心达意,谈经作著应为能事。言之则心切,书之则动人耳。以文而书之,则文质彬彬也。以书写书,则文胜质则野之。或云:“书贵专精,文则次之。”或云:“人生易老,光阴似箭,作书则已矣。”余则谓:“经义典籍、诗文词赋、书画论道、笔墨功夫缺一不可也。”

      性灵所致,好玩物。学草书其间,常以竹笛自娱,亦不足观。草书亦不佳,虽工夫不勤深,获益尚浅。尝作几行辄止,不知所见者以为精。尝闭门不出,亲友以为与之不往也。初,余自迷惘,不知所措,因作文思量,遂得数篇文章,非玑珠之言。多有弊病。《荀子·大略》:“人之於文学也,犹玉之於琢磨也。”与之尚远矣。

      甲午初余始作诗也,不知格律所言为何,然知其日积月累之事也。至乙未末,已有诗数十首,文数篇也。尝以心写言,作数百篇以记之。间或刊之也。最得意者为《草书赋》、《秋兴》一篇,《廿七岁赋》也,情之极,余之心也。扬雄日:“书,心之画也。”所言皆是书者心也。常读《大学》与《中庸》,得学艺之理,格物致知,修身为道,慎独明心,不走其极也。时晨起而诵《诗》、《赤壁赋》、《滕王阁序》,积有岁时。唐诗更甚,某日可十首成诵。周敦颐《通书·陋》曰:“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己者,陋矣。”喜文乐事,存乎心,德行第一,固圣人之道入耳即为愚之言之行之感也。

       学书以来,垂髫子弟众多,初精舍来聚,萌稚面颊,平添欢喜。此心之又一所寄。最长者七年有余,“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篆隶之金石味,行草流畅之经纶气,其兼善也。王永彬曰:“教子弟于幼时,便当有正大光明气象;检身心于平日,不可无忧勤惕厉工夫。”学书之功用,始于此。

        予尝读小山词,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表情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学书痴者未见到此情也,而今欣羡焉。小山之痴余亦服之,真不似今人作书扭捏取宠,追名逐利,众口大义凛然模样,实则勾心斗角,明嘲暗讽,更甚者依然不以书艺人品高低言欢,而以谁家门第,举世地位,个人怒骂为宗。

       近年所得殊荣甚少,多有人议之。盖吾学书以玩乐取之,何以用何等势利评之人耶?书本小道,不足为区区小利标高示人;书亦为大道,可兴文字、礼乐,进而得道也。

      忆东坡词:“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依仗年华尚在,“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为艺也,如登泰山,下苦海,满路彷徨,只愿一以贯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