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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 现代性的价值判断

 伯乐书香小屋 2019-05-12

胡抗美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四川大学博士生导师

现代性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有人认为现代性标志着一种断裂和连续的统一,是连续中的断裂;有人认为现代性标志着现代化进程中非传统因素的积累和充填。在时间维度上,有人认为中国的现代指1870年开始直到当下这段时期,或者具体特指1910年至1960年这段时期。

我认为,现代性不单是一个时间概念,还是价值概念。书法的现代性问题和现代书学概念一样,都应置于具体的语境中予以讨论。我认为首要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即那些从时间上看并不在现代,而从价值判断上却又具有现代性的传统因素。例如张旭的狂草,其时间虽在盛唐时期,而其艺术形式却极具现代性。

杜甫就公孙大娘剑舞和张旭狂草分别写过两首诗。他写公孙大娘剑舞:“攉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写张旭狂草:“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古代书法文献中有关张旭观公孙大娘剑舞而悟狂草笔法之说,似乎与这两首杜诗有关。《新唐书・艺文志》也曾对张旭狂放状态进行过描述:“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狂草在唐代是重要的诗学主题,李颀与张旭是同时代人,他的《赠张旭》同样是对这一诗学主题的书写:“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

亚里士多德说,诗比历史更真实。关于张旭狂草的记载,历史记录与诗歌描绘高度一致。

台湾学者蒋勋先生称张旭的狂草是大唐美学开创的时代风格,它“使唐代的书法从理性走向颠狂,从平正走向险绝,从四平八稳的规矩走向背叛与颠覆”。作为美术史家,蒋先生在分析张旭狂草时代性贡献后作出判断:张旭的狂草,或许是要摆脱一般书法的窠臼,关于他的创作状态,应该从现代前卫艺术中的即兴表演艺术来联想。由此,蒋先生明确指出了张旭狂草向现代性意义。那么,什么是“一般书法”?蒋先生说,如果张旭书写时果真以头濡墨,他在酒醉后使众人震撼的行为,并不只是书写,而是解放了一切拘束、彻底酣畅淋漓的即兴。反之,如果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书写,难以给人审美上的震撼,即是“一般书法”。在今天,书法不是日常书写,而是情感投入中的创作。以上对张旭狂草的描述,体现出诸多的现代性因素,可以说是书与舞的跨界;所谓“脱帽露顶王公前”可以理解为对封建伦理的反叛。狂草美学的建构及其符号系统是对书写惯性样式的颠覆,其“呼叫狂走”“以头濡墨”“长叫三五声”的即兴表演,即便在今天看来,仍然很前卫、很现代。

在当下的书法界,写狂草的人不在少数,欣赏狂草的人也很多,但问题是,现代人写狂草就等于草书艺术的现代了吗?现代的狂草欣赏者,是否具有杜甫、李颀他们那样的现代批评意识呢?实际情况是,大多数现代人的狂草,远不及张旭、怀素作品那样具有创新价值;就大众的欣赏而言,如果把张旭的《断碑千字文》不加说明发到公众号上,恐怕随之而来的评论,一定不是杜甫、李颀那样的批评意识,而更多的是“糟蹋书法““胡涂乱抹”“不会写字”或“丑怪”的谩骂。

【详见《中国书画》2019年5期】


本文编辑:刘光   新媒体编辑:崔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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