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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钧:浮现的属性与道之无为 一一精神分析临床过程的自适应

 刘淑姿 2019-05-13

浮现的属性与道之无为

一一精神分析临床过程的自适应

“现在时刻被视作由两个人组成的复杂动力系统过程中前行的浮现的属性(emergent properties)。这一浮现的时刻挑战着、或者说威胁到了正在进展的初始状态的稳定性……它呈现一种非线性的跳跃。这一时刻从习以为常的轨道中跳出来,而且就出现在没有为之准备遭遇到它的瞬间,治疗师和(病人)由此体验到焦虑,并且他们无法确切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除非他们迅速诉诸于习惯的互动方式,当然他们也许会这么做,然后就假借即有技术运作下去。他们处于不熟悉不知道该做什么的领地……他很可能已经错过了这一现在时刻,或者迅速隐身于技术后面。在成人的“病人-治疗师”双元体中,浮现属性来自这一复杂动力系统的固有工作机制。”(波士顿变化过程小组, 2014)

正如波士顿小组所阐述的,在临床精神分析过程中的某些时刻来访者会出现那些随机性的言行,分析家或咨询师面对来访者的突然发问,例如来访者会突然对背后的分析者问,“你是否在转你手里的那支笔?”而此时或许分析者正拿着笔,被这一突然的提问惊到了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又或者与来访者的分析进入了僵局,分析者已经尝试了各种可能的理解,也寻找了督导,但还是被卡在当下的某个点上,分析陷入僵局中;又或者来访者说,我上周在街上遇见了你和你先生、孩子在一起逛街,而你是那么日常化,和分析中完全不同,但我没有和你打招呼;或者来访者在结束时走到门边,忽然回头对分析者说,我刚才忽然觉得有话要说,然后希望能够坐下来说完;还有一些突发的事件,例如窗外有突然阴下天来、楼房里有装修的影响、分析者或来访者感冒患病等等。这些突然而随机性的时刻浮现在分析过程中时,分析家往往会一愣或者惊讶等等,虽然技术熟练而具有经验的分析者或咨询师会依据经验或者套路给出回应,但这种在套路中的回应,以一种礼节性或框架性的格调和技术限制了这些主体间过程中的创造时刻,往往失去了当前的原创力。而应对当代的来访者,由于时代文化的变迁,来访者往往又提出需要更直接且真实的回应。

面对如此的随机性互动现象和要求,我们如何应对,构成临床分析或者咨询过程的重要点。已经有的程序已被突破,老生常谈的定式被挑战,混乱和僵局发生在当下,分析者对分析过程空间的适应正在遭遇挑战。笔者在此工作的经验中,受启发于《道德经》的道家无为哲学观与复杂性理论的精神分析的态度(威廉科伯,2019)发现分析者在此回归初始化态度——即能够反观自身,以坤卦的态度静止自身为立场,培养初心的态度,则在主体间系统中,尽管不是每次,但大部分情况下当下转化往往得以浮现,即能产生系统的自适应。所谓的自适应,类似Google Deepmind人工智能在遭遇各种行走困境时,虽然摔倒或者遭遇阻碍,但能够从初始态开始重新进化自己,原本就是物质形态分形与生命进化的基础。而在这里,正如《道德经》所启示的,“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陈笑敢,2006)。

案例1.

咨询师因为与来访者的僵局无法突破而寻求解决方案,来访者因为咨询师迟到一分钟,而对咨询师愤怒攻击,咨询师觉得自己很无辜,向来访者呈现了一分钟的手表,而来访者并不接受,而且要求咨询师道歉,这让咨询师对来访者十分愤怒。在之前其他几次的督导中,咨询师与来访者的移情——反移情的关系被提出来讨论。但这点并没有让咨询过程变得顺利,而来访者并不接受咨询师的解释,而咨询师对此也觉得自己尽力了。之后笔者恰遇此次督导,督导意识到咨询师卡在委屈和愤怒的位置无法动弹,而唯有的解决方案似乎就是发泄愤怒或者结束咨询。督导在此僵局中,让自己先安静下来,放弃对动力关系和对解决方案思考。一会儿后,督导脑海浮现出一个意象,咨询师像一只愤怒的小猪,而来访者像一条气鼓鼓的愤怒河豚围绕着小猪。

于是督导师问咨询师:如果你是一个动物,那将是什么动物?

咨询师(安静了一会儿):是一只猪。

督导师问:是怎么样的猪呢?

咨询师:应该是一只炸毛的野猪。

督导师:你的来访者是什么动物?

咨询师:也是一只野猪,满身淤泥。我就觉得我们两个就是两个蛮横的猪。但我觉得轻松起来了,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在此刻,咨询师突然在感受中放松下来。咨询师能够理解来访者对自己迟到一分钟的愤怒,对互动过程的历程产生新的视角。

之后,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工作有了新进展,不但修复了之间的关系,并且协助来访者理解了一分钟中所包含的内疚感。

在案例中,督导师没有在之前督导被卡住的路径上前行,反而回归到无为的初始态度,在双方的静止中,主体间系统中涌现了新的因缘内容,即意象性的解决元素。道德经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陈笑敢,2006)。生命自适应系统在当下被启动开始工作。在当代脑科学的假设中,大脑面对困难事件,大脑扣带回区域被激活,如果所遭遇问题没有被解决,这一激活会持续,这样其实就无法让问题解决,而个体只能服从于盲目的自然选择。而养成回返自身,暂时离开解决问题的安静状态,则激活会被缓解,而对困难问题的新解决方案有可能被酝酿。

案例2.

来访者L多年前遭遇了丧独事件,在之后也未再育。在多年之后寻找咨询,来访者丧独创伤的陈述让咨询师深感同情,但当咨询师试图去理解来访者的时候,却遭遇来访者抵抗,甚至这种抵抗变得扩大,咨询师有些不知所措,任何的理解回馈都被来访者抵抗,而咨询师陷入案例的绝望感中,觉得可能无法与该来访者工作。之后寻求了督导,也做了自我体验的部分,但还是陷于僵局。笔者在案例督导过程中,注意到咨询师过于靠近来访者,这种与来访者的靠近,让咨询师几乎无法区分自身的感受与来访者的感受。而督导师也感受到了平行过程中的僵局,咨询师似乎是无法推动的。这时督导师开始安静下来,不是急于去推进,建议和咨询师一起在放下愿望的过程中静处一会儿。督导师开始浮现一个感受,自己是无法感受到咨询师现在的过程的。于是,督导师告诉咨询师,自己可能并不能很好的感受到咨询师和来访者,因为他们内心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是不会被人理解的,除了他们自己。而咨询师在此忽然也说出了,“来访者失独的痛苦也是我无法感受的”,随后就放下下来。

之后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工作中,回应了来访者的痛苦是别人无法企及的。而来访者在此却突然松弛下来,开始能够和咨询师谈论她曾经对儿子的展望等等。

督导和咨询师在此过程中都放下了预期的努力,在无为中发现了坦诚的真实关系的作用,并有效推动了案例的进展过程。只有痛苦被见证为独一无二时,痛苦才有可能被陈述,不然这种陈述只是让痛苦失去它应有的价值,也是对来访者儿子的否定。督导和咨询师的位置回到了空的状态,这个位置产生了对环境的新适应,并且取得了疗效。笔者称此为初始化工作状态。

至于初始化状态的培养,则需要一定平时的适当训练,这类似无为禅修或者大手印禅修(哥罗,公元十世纪),即安置现在的身心,任心身在自然状态下展开其自身的自由,无论出现好的信息或者坏的信息,都以基本的初始态度来平等安置。当以这种方式开展内心的态度时,我们的初始化状态就有机会渐渐成熟起来,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对环境的自适应的初始化态度,并且在适度的机会下可以运用到临床实践中。

综上所述,案例过程中随机性现象所引发的困难是所有精神分析取向乃至任何学派的心理咨询师所遭遇的自然现象,当我们面对案例中浮现的属性的时刻时,无论怎样的预先技术准备有时候都可能存在不足,而这一浮现的属性又是那么随机性,使得分析师会陷入困难或者囧境。而在此,能够安静下来,回归自身本来的安静状态,如深呼吸后回归自身无为的态度,或者以无欲无求,无所畏惧,无所希求的初始化工作状态临在于现在时刻,则主体间过程,特别是对分析者来说,将可能发生带有活性的变化。这正如《道德经》所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陈笑敢,2006)。

参考文献:

1. 波士顿变化过程小组,心理治疗中的改变,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4 ,P41、42

  1. 2. 陈笑敢 编,老子古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3.威廉.科伯等,自体心理学新发展,精神分析的复杂性——复杂适应系统和复杂性,万千心理,2019年,第一章

4.哥罗,多哈道歌:哥罗大手印,内部流通,公元八世纪

5.人工智能简史,尼克,人民邮电出版社,20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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