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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记忆 ▏那一声声曾经飘荡在街巷的吆喝声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假如说曾经的老成都是一个恬静而羞涩的西蜀小城,那么如今的成都已然完全是一个浑身透着躁动的大都市。如同森林般的钢筋水泥造就的房子越修越高,四通八达的的公路越修越宽却是越来越堵,一环套一环的公路则把这座城市箍的紧紧地如同马桶似的。

过去那种“抵拢倒拐”、蜿蜒伸展的道路渐渐消失,临街房屋再没那可以随意拆卸的门板,仅存不多的老公馆已变成仅供游客瞻仰的城市遗迹,曾经飘荡在城市小巷的叫卖吆喝声,早已被穿梭不停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所淹没在岁月里。

呵,那种吆喝声唤醒了我们对成都的曾经的回忆,那曾经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吆喝声如同一支撩动情怀的交响曲,勾起了清晰的记忆。

这首城市旋律每天都会从清晨就开始弹奏,伴随着一声:“倒桶子咯!”就刺破了一夜的宁静。每天一早收集粪便的人都会拉着一架粪桶架架车进城,人们纷纷睡眼稀松地推开房门,倒着马桶,洗涮着马桶,这是每天必做的第一件事。

那时,成都大多是平房,有厕所的非常少,马桶就成了家家户户的必备物件。

接着,就是一声声:“豆浆,甜豆浆,热豆浆”的吆喝声飘了过来,听着是那样的诱人,一两分钱就可以买上一大碗热豆浆,如果再有一根油条,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卖发糕!”“蒸蒸糕!”又一波叫卖声掀起高潮;“打牛奶咯!”那时牛奶属于高档饮品,得要两角一斤,也可以买半斤。

 如果是冬天,还能听到卖羊肉汤的喊声。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给两毛钱舀多少汤都行,端回家后和头天的剩饭一起煮,加上自家腌制的泡菜,味道简直不摆了。

冬天还听到“卖辣菜”的叫卖声,所谓辣菜也叫冲菜,会装在背篼里一个盆子里面,然后用小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通常一声“卖辣菜”后面,一群孩子都会附和道:“卖辣菜,你不拿钱,我不拿菜!”恰如川戏里的帮腔一样。

早上8点以后,上学、上班的都走了,街上、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但紧接着又逐渐响起市井交响曲的新乐章。
“卖小白菜儿!”“卖白菜秧儿!”“卖青头儿萝卜!”这些带着儿化音的叫卖声非常好听。

农民们或挑着担子,或拉着小架子车,把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带进城里来卖,留守在家的大爷、太婆们开始和卖菜的讨价还价。叫卖内容随着季节上市蔬菜的变化而变化。

“倒渣滓!”“倒炭灰!”那时,每家每户都烧蜂窝煤,产生许多炭渣。每天上午,专门有人拉着架子车摇着铃铛来收集垃圾和炭渣。人们很自觉,普通垃圾和炭渣都分开装在烂得不能再补了的盆子里,听到铃声就端出来倒掉。

“卖凉衣竿!”笔直细长的竹竿是每家每户晾晒衣物必不可少的工具。尤其是星期天,晾衣竿朝两间房子上一搭,各种衣物、被单就成了大院里的一道风景线。平时,上班族趁天气好把衣物、被子拿出来晾晒,临走时交代一声:“赵婆婆,我的东西晾起的,如果下雨请帮我收一下哈!”“要得,你放心嘛,保证不会出问题!”邻里之间十分随和。

“卖青果!卖合江县的青果,清热又清火!”“卖荷叶,一分钱一张!”盛夏酷暑时节,这些东西最受欢迎。

“捡亮瓦,捡漏瓦!”老成都多为瓦房,因为风吹雨打,加上猫儿在房上踩踏,屋瓦容易损坏,需要经常翻检。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专门检修屋瓦的行当。捡瓦匠肩扛长梯,在小街小巷穿行。如若遇到哪家瓦坏屋漏,一声招呼,就支起梯子麻利地爬上房顶检修烂瓦。有时候,顽皮的小孩会跟在匠人后面喊:“捡亮瓦捡漏瓦,不捡不漏捡了包漏!”喊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补锑锅,补铁锅!”“补洋瓷碗盆盆!”“补碗!”补锅匠担一挑子,手拿一串铁片,边走边甩动铁片,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还不断吆喝。当时,瓷碗比较贵,摔坏了都要补好再用,好些人家的碗都有补丁。这是现在的人难以想象的。

“卖蜂窝煤奏奏!”“卖桐油石灰!”“卖灯草!”…… 桐油石灰是用来补木桶、木盆的;灯草,据说煮牛奶时放一些可以起到清热的作用。

“补凉席!”夏天使用的凉席坏了也有专门修补的篾匠师傅上门服务。

“弹棉絮!”棉絮用久了会板结,需要重新疏弹使之松软。于是就有了用最原始的办法来疏弹棉絮的手工业者:他们背一张巨弓,手拿一个木锤,遇雇主,就地摆开家什干起活儿来。于是,或院子里,或街头巷尾便响起弹棉花的声音。也会有孩子跟着喊:“弹棉花,脚也弹,手也弹,弹不好,不要钱!”棉花弹好后,弹弹匠会用一个圆形状犹如盾牌的木质盘盘来压棉絮,人站在上面全身扭动着,犹如舞蹈一样,煞是好看。

“磨剪刀,起菜刀!”一串铁片在磨刀人手中有节奏地敲打着。磨刀人肩扛一条绑了厚厚磨刀石的凳子,吆喝声具有独特的成都味道,不同于北方“磨剪子来镪菜刀……”这样的吆喝声。

“收废品!收烂布巾巾(烂衣物),烂棉花烂罩子(成都方言:蚊帐)!”“收破铜烂铁,烂铁锅烂锑锅!”现在谁还收烂布巾巾、烂棉花呢?收废品的已经发展到收彩电、冰箱、电脑了,而且还懒得吆喝,用电喇叭招揽生意。

下午,老成都街道上会更热闹。

“卖冰糕,果汁冰糕四分儿,牛奶冰糕五分儿!豆沙冰糕五分!”小贩把一个方形的保温木箱挎在身上,一边走一边叫卖,他们把凉爽带给市民,而自己却累得满头大汗。后来发展到用自行车拉着冰糕箱沿街叫卖,再后来这种行当就消失了,因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电冰箱,冰糕也几乎被各种美味的雪糕和冰激凌取代。

“叫咕咕,南瓜花!”翠绿色的昆虫蝈蝈也能成为孩子们的玩物。装蝈蝈的小笼子用麦秆编成,各式各样,简直就是一个精巧的手工艺品。

“叮当叮当叮叮当当!”这是卖麻糖(一种用麦芽糖制成的糖)的小贩用一个薄铁片和一把小锤敲出的极富音乐感的声音。小孩子一听到这清脆的敲击声就会缠着妈妈:“我要吃白麻糖。”卖麻糖的小贩用手中的铁片做刀,小锤轻轻一敲,一块麻糖就被敲下来了。那东西怪得很,如果单用手而不用铁片和小锤,是无论如何也弄不下来的。成都人有一句俗话“冰糖服烧,麻糖服敲”,说的就是敲麻糖。

还有骟鸡的。城里一些婆婆大娘自己喂有鸡,那时的人们碗中缺少油水,为了使公鸡长得肥一些,就将其骟了,有点小残忍,将雄势的公鸡变成太监鸡。于是,便产生了专门骟鸡的行当。

骟鸡者一般不吆喝——大概觉得吆喝声太难听了,就是喊也是很短促:“骟鸡!”

骟鸡者手拿一面巴掌大的小锣,不时敲一下,只要听到“咚”的一声锣响,就知道骟鸡的来了。这算是老成都市井交响曲中的打击乐。

“卖稻草”,“修绷子床”,稻草是铺床的,绷子床是比较高级的。

“爆米花!”这个是娃娃些最高兴的时候,可以自家出柴火,也可以用爆米花带的,只是价格要贵五分。

“有废旧书报拿来卖!”“有牙膏皮拿来卖!”这些都是娃娃喜欢干的事,多少可以弄点零花钱,牙膏皮皮好像是两分钱一个。

下午四五点钟左右,报贩开始叫卖《成都晚报》:“卖晚报,成都晚报!”有的报贩还将当天报纸上的重要内容吆喝出来:“我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美国昨天开始轰炸越南北方,我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今天晚上周企何在锦江剧场演出拿手川剧!”“人民电影院单机连放,上映惊险反特故事片《羊城暗哨》!”……

傍晚,一个很有韵味的声音响起:“蚊烟儿哟蚊烟儿,买二仙牌香料哟,蚊烟儿……”卖蚊烟的手挎一长篮,篮内整齐地放着长条形的“蚊烟”,一边走一边唱,富有音乐节奏。

当时各家各户没有今天这种灭蚊药片,甚至连盘香都没有,最常见的就是纸包着用锯末和了“六六六”粉做成的蚊烟,点燃后非常呛人。

当家家户户都点起“蚊烟儿”,关起门窗熏蚊子的时候,大人们便三三两两围坐在院子里,手摇大蒲扇,天南海北地摆龙门阵。女孩们则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外婆、奶奶唱一些莫名其妙的儿歌:“月亮月亮光光,芝麻芝麻烧香,烧死麻大姐气死幺姑娘……”“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打烧酒……”

这时,男孩们就在院子里、大街上、小巷深处疯耍,不时发出“冲啊、杀啊”的喊声。或者“跳拱”,“斗鸡”,“藏跄跄猫”。

九十点钟,“蚊烟儿”熏完了,天色也区嘛黑了,大人们呼唤自家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三娃子,快回来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得嘛!”“周大毛,还不回来嗦?想吃笋子熬肉了哇?”接着就是小鸟归巢的声音:“明天再来哈!”“要得!”

“还有没得人没有回来?关大门了哈!”各家院落随即响起关门、上门栓的声音。我家曾有个邻居,有十一个孩子,他家常常会遗漏一两个孩子,都是第二天早上开门时,才发现还有孩子被关在门外面。

老成都的市井交响曲在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后,喧闹了一天的街巷渐渐安静下来。

回忆其实是一种病,一种没完没了的病,我们却陶醉在这种病里,不想痊愈。

再见,下篇见。

平叔闲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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