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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永年路口弄堂里的房子有些来头，小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弄堂还干净，天上有飘扬的“万国旗”，但地上没有装满垃圾的塑料袋，空气里闻不到宿醉的行人留下的尿骚味，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上海话，间或夹杂一些宁波或苏北的方言，也带上了这座城市特有的感觉。顺昌路上的这排建筑“吃价”，在周围拥挤的老式石库门里弄当中，显得卓尔不群。靠近顺昌路上的外立面，是坚固的岩石砌就，弄堂里的后门有赭红色的墙砖，室外有一部欧式的楼梯，更凸显出它的法国味道。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当年大名鼎鼎的上海美专旧址。
即使和八九十年代相比，顺昌路都变得太多了，弹格路成了柏油路，街道两边的尿布店、小吃店、杂货店、洗脚店……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动迁的消息在人们的耳语中流传，今天这里冻结了，明天那一块封门了。上海人越来越少，街上偶尔开过一辆电动车，常常是匆匆赶路的快递员。当年法租界的“菜市路”是什么样？已经很难觅到踪迹。直到你看到这幢建筑：虽然沿街的铺面开满了各种小本经营的生意，虽然弄堂里住满了七十二家房客，但它似乎还在诉说着自己昔日的荣光。
校名系蔡元培题写 海上画坛名家夏葆元先生曾说：这所学校曾经搬了十八次家，具体哪十八次，我无从查考。只知道上海美专的历史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12年的乍浦路，大概在天潼路附近，建筑今已不存。后又去过爱而近路（安庆路）、北四川路横浜桥、海宁路启秀女校、南市白云观、西门外黄家阙路的务本女校，另外在漕溪路、康脱瑙路（今康定路）、徽宁路等地也有教学场所。直到1923年才在菜市路近杜神父路（今顺昌路永年路）的地方，从浙绍公所永锡堂手里购得一部分地皮和房产，最早是中国画系，两年后又将西洋画系搬来，学校也逐渐扩展范围，建立了存天阁、海天斋等校舍，现在顺昌路的建筑是1930年建造的。上海美专在菜市路（顺昌路）将近有二十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不得不内迁。日本投降后在原址恢复。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上海美专合并入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址迁到无锡。之后的“上海美专”又经历过不少变迁，用一些画家的话说：“命运多舛”。因为和顺昌路校址关系不大，也就不再赘述。 刘海粟 （1896-1994） 上海美专创建时他年仅17岁
蔡元培题写的校训：诚实
然而，追述上海美专的一切往事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菜市路（顺昌路）只是它漫长历史中的一站。在更漫长的历史中，它就显得更渺小了。变乱的世纪，它和门前的马路一样，历尽了沧桑变化，暂时还没有拆，成了升斗小民的栖身之所。曾经的存天阁、海天斋，曾经那些后来成名成家的画家学习写生的教室，后来都成了民居。再后来，不少在这里居住的上海人搬走了，房子租了出去，弄堂口增设了保安岗，弄堂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有序。昔日惊世骇俗的美专旧址，就这样成了寻常百姓家，和上海老城区的很多弄堂一样，奄奄一息，等待着自己不可知的命运。
1946年，上海美专在抗战胜利后于顺昌路复校，19岁的浙江乌镇人孙璞进入学校开始学习西洋画。几十年以后，所有人都在吟诵他的诗句：“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他的笔名“木心”成了某种文化的标志。在菜市路，他度过了求学的时光，晨起盥洗，换上浆洗过的白衬衫，打好领带、擦亮皮鞋，梳光头发，挟着画具经过长廊过走道上楼梯进教室，由石膏素描渐进到人体素描，再到油画创……后来，木心曾这样写道：“上海美专无疑是我快乐的淘气竞技场，与往昔踽踽独行在西子湖畔的惨绿少年已经判若两人……”
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拿着诗集，空下来的时候，想必当年的孙璞、后来的木心，也会到门前的菜市路走一走，吃一点东西。面条、炒饭、馄饨……上海人的口味，怕也是差不多吧。难怪在一篇文章中，木心曾写下这样的句子：“看样子是定局了，巴黎的盘子洗不成了。奋斗，受苦，我也怕，看样子就这样下去了。平日里什么乐子也没有，除非在街上吃碗馄饨，有时候人生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有时波德莱尔真不如一碗馄饨。”
我猜，木心说的比“波德莱尔的一行诗”还要赞的，就是离上海美专只有几十米的盛兴馄饨店。应该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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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上的上海美专旧址
顺昌路560号上海美专旧址大门
上海美专旧址老照片
上海美专的人体写生课
1933年上海美专西画系师生与人体模特合影
顺昌路550弄旧貌
顺昌路550弄现状
顺昌路550弄
这里的门牌就叫“弄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