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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起甲第，朱门大道边？丰屋中栉比，高墙外回环。累累六七堂，栋宇相连延。一堂费百万，郁郁起青烟…”这是初入职场不久的白居易在长安城主干道上看到的豪宅，集荣耀与奢华于一体，因为得不到，地位太悬殊，羡慕嫉妒之余像个愤青般不平。 自古及今，一线城市的房价都是普通人不可企及的。作为一个高学历的文化精英，白居易在买房这件事上，攒过多少积蓄？加过哪些杠杆，又入过那些坑呢？ 一、 初入职场：租房时代 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馀。三十出头的白居易作为一个外来人才引进者，刚刚步入职场，校书郎的工作稳定，薪水也是很高的。 三旬两入省，因得养顽疏。一个月才去单位打两次卡，工作不忙，压力也不大，比起今天的996，简直不能太美好。 既无衣食牵，亦少人事拘。这段时间，白居易还是单身贵族一枚，租住在距离单位不远的宿舍里（常乐里也称常乐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独有懒慢者，日高头未梳。作为一个大龄单身青年，白居易身边暂时没有长辈逼婚，工作忙完，与知己好友一起写诗，游乐，这是一段悠哉游哉慵懒自在的美好时光。 兰台七八人，出处与之俱。与此同时还发现有不少同事都和自己一样，租住在这里，其中就有住在隔壁靖安里的知己元稹。 窗前有竹玩，门处有酒酤。窗前有竹，门前有酒，虽是租住房，但交通方便，环境优雅，生活便利，在那个没有地铁的年代，常乐里这个出租屋几乎满足了白居易半小时生活圈的所有需求。 帝都名利场，鸡鸣无安居。虽然有了稳定的工作和不错的薪水，但与帝都长安的高房价相比却是杯水车薪，当时没有按揭一说，虽说进入体制内，前途不可限量，但离买一所自己的宅院还是遥遥无期。 而租来的房子收拾的再安逸也不能带来归属感和安全感，不时地还会体验因工作调动带来租房退房再找房的困扰。在买不起京圈的就看郊区的，买不起二环里的就看五环以外的，先攒钱吧。 几年之后，在反复看问二手房信息后，白居易揣着有限的积蓄返乡到四线城市，在长安附近渭北下邽县第一次安家置业。 与其说是给自己买房，倒不如说是给前来投奔自己的母亲买的养老房。后来娶妻成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长安城里不同地方（昭国里、永崇里）过着租房生活，节假日时往返探亲。 那时没有汽车，其他交通工具也不方便，“萧条度归路，暮雨湿村桥”遇上天气不好，也只能在马背上忍了。 二、 宦海沉浮：单位房时代 在长安租房之外，随工作调动白居易很长时间都住在官廨，也就是单位给提供的房子。 比如也曾经抱着“济时肯杀身”的热情忧心朝政，义愤填膺上书言事抒怀，没想到因此被贬到江州做司马的一段生活。
这几句记录，好像白居易在这里过得很苦，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但真实的江州生活或者说他的日常居所是什么样的呢？ 江州，江西九江，它不像岭南那样湿热，也不比黔蜀偏僻，而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美誉，中华十大名山之一的庐山就坐落于此，司马这个职位有职无权，可谓领着工资却没什么具体工作要忙，白居易就在庐山上建了一座山景房――庐山草堂。
这是当时观景房中的顶配了，坐落于庐山山下，可谓名山福祉；北倚高冈，上有竹石，满足文人的诗画吟咏喜好；江风淅淅，夏日避暑首选。 日高公府归，巾笏随手掷。巾，缠束或包裹覆盖用的织物，笏是古时官员礼制群臣朝见时臣子拿的用以指画或记事的板子，相当于今天的工作牌。 上班打完卡没什么事，白居易早退回了家。将上班穿的正装装束，工作牌顺手扯下来随手扔在一边。 脱衣恣搔首，坐卧任所适。将外衣脱掉，恣意挠头抠脚，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到家里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天高皇帝远，就是这么任性。 时倾一杯酒，旷望湖天夕。偶尔携一壶酒，登高望远，涤荡心胸。口咏独酌谣，目送归飞翮。偶尔灵感袭来，斟酌吟咏，目送飞鸟归林。是过得像《琵琶行》里记录的那样苦兮兮吗？
白居易渐渐觉得隐居于此，从容于山水诗酒间，随心所欲修身养性也不错。 奇绝的岩洞怪石，瞬息万变的云雾，宏伟壮观的瀑布河流．．．大自然的美景治愈了白居易的愤懑不平，什么功利是非，兼济天下，都放下吧。 荣枯事过都成梦，忧喜心忘便是禅。官满更归何处去，香炉峰在宅门前。即使任职到期不知归去何处，就守着门前的香炉峰恬然自得也没什么遗憾了。 话是这么说，怎么可能一直住在这里呢。 中晚唐时期的皇帝更替比较勤，在江州期满后又调遣在忠州、杭州、苏州任刺史，无须担忧住所的问题。“杭州暮醉连床卧，吴郡春游并马行”，做好份内工作的前提下，白居易纵情于江南的诗情画意，山青水秀，很久之后依然难以忘怀。 但官舍非我庐，官园非我树。官舍再好，一朝卸任，地方官做完，归来还是要考虑居住问题，不过这时候的白居易的积蓄相对之前已经很丰厚了。 三、买房：居家养老 （一）刚需上车：由来蚕老后，方是茧成时 其实在从被贬江州忠州回到长安之后，白居易曾买过一所房子，在当时的四环外新昌里，但是这个房子白居易一直不太满意。 在《题新昌所居》诗里说“宅小人烦闷，泥深马钝顽。街东闲处住，日午热时还。院窄难栽竹，墙高不见山。唯应方寸内，此地觅宽闲。” 这个房子户型不够宽敞，交通不够便利，构造也不好，想要栽种花草点缀院落也没有足够的改造空间。可能着急满足居住需要，也可能是图便宜，上车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 他自我安慰道：“冷巷闭门无客到，暖檐移榻向阳眠．．．莫羡升平元八宅，自思买用几多钱。小就小吧，一家人总算在京城有个落脚安居的家，偏就偏吧，比起临街闹市它安静还向阳。元八（元稹）的房子哪都好，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贵。 “似鹿眠深草，如鸡宿稳枝．．．由来蚕老后，方是茧成时”，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暂时有了立足之地，自己刚刚五十多一点，今后还有机会，重新再置换一次。 （二）心灵家园：吾将终老乎其间 白居易晚年对功名利禄看得不是太重，在他人还在往一线城市帝都长安奋斗拼搏努力扎根时，他却开始规划在当时的陪都洛阳养老了。 毕竟他已经走过很多城市，见识过南方的风景秀丽，但作为一个北方人难以适应那边的气候，而且年纪已经大了，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在京城附近，还是离得近一些方便。 而且为官多年从最初的校书郎，周至县尉，左拾遗，太子左赞善大夫，江州司马．．．一路做到了皇帝秘书，苏杭市长，秘书监，刑部侍郎，乃至给太子当老师。这时候经济实力大幅提升，社会地位也相当高，可以仔细从容地挑选满足自己需求的房子。 白居易给接待自己的中介老板主要提出了两点基本要求： 首先要大，之前的小房子已经憋闷够了，自己不止一次的羡慕过同事崔少尹在上林坊 “高下三层盘野径，沿洄十里泛渔舟” 的超大池塘园林院落配置。 其次“遂就无尘坊，仍求有水宅”要求要有水域，因为自己在地方几年别无所得，唯有＂天竺石两片，华亭鹤一支＂不远千里不辞劳苦从苏杭带回，要给它们找一个安栖所。 在中介的努力挖掘推荐下，终于有合适房源成功契合白居易的要求，洛阳履道里的一处宅院。 这是一套二手房，之前的主人是做过京兆尹的杨凭，好像不是太熟，杨凭的弟弟杨凌是韦应物的女婿，还是不够熟？杨凭的女婿你肯定很熟，就是柳宗元。 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置办过的宅院一定差不了。白居易很快就交了定金，手头积蓄不够，又卖了两匹好马，终于买到一个期望中的五星级的家。 此后白居易就走上了“平旦领仆使，乘春亲指挥。移花夹暖室，徙竹覆寒池。池水变绿色，池芳动清辉”修葺改建庄园的漫漫长路。
这是几次修葺布置改造后的样貌，它的风格与富丽堂皇高端奢华迥异，但却是白居易的安乐窝。水积春塘晚，阴交夏木繁。舟船如野渡，篱落似江村。这是春夏相交之际白居易在园子里踱步，这里有池塘，有果园，养鸟亦可豢畜。有竹林，有杨柳，有清风明月，有山有水，它是天然氧吧，又是牧歌田园，是一个宜居的港湾。 白居易自誉其园：“都城（洛阳）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隅，东南之胜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闰北垣第一第；即白氏臾乐天退老之地。”足可见其园之美。 白居易五十七岁在这里安家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洛阳。静拂琴床席，香开酒库门。慵闲无一事，时弄小娇孙。他在这里认真地做事，整理诗文，与友人游乐玩赏，不问世事。 惠开禅师有句：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洛阳履道里是他的人生归宿，也是他的心灵港湾，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白居易的人生好时节。 四、以房养老：达哉达哉白乐天 今天我们讲以房养老说年轻时贷款买房，老年将房屋抵押支付养老以求晚年衣食无忧。白居易动过这个心思吗？ 七十岁时白居易请长假罢官，也就是想要退休离职，但是手续还没办下来，有段时间没有工资可领，一大家人吃喝用度日益增长，妻儿难免忧心坐吃山空。 白居易很有把握的计划好了：
卖园子卖田地，如若花完，再把这宅子卖了，且逍遥快活，何须忧心。我都七十一了，还能不够我花上几年！ 其实这个年纪的白居易已经活得通透了，他明白大厦千间，夜眠只需一室，卧榻三千,只得一席安寝。
这是晚年安详生活中白居易的生活思索，他走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最后发现人生哪有什么真正的归宿，哪有纯正的归属，心灵的安宁满足才是最终的归处。 后记 老子生活的时代人们就开始往大城市聚集，否则，他也不用主张“小国寡民，使民重死而不远徙，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衣食住行出行已退居后位，不再是困扰人们生活的大问题，住房问题成为最主要的民生问题之一，我们在哪里住都能活，但是住在哪里都会有不一样的生活。 曾几何时，年轻的白居易带着诗稿到名士顾况处拜谒，顾况看到诗稿上“白居易”的名字，便开玩笑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啊！”等翻看诗稿，读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时，马上连声叫好，“道得个语，居即易矣”，诙谐打趣中肯定了白居易的才华。 平凡如你我，年轻如你我，要像年轻的白居易一样，虽然居之不易也要尽力让住所宜居。即便没有他的才华与天分，也可以学习他的勤勉与本分，拼尽全力，抓住每一次机会改善自己的生活。 作者：小安，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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