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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织布机

 胡成光图书馆 2019-06-03

湖北省麻城市胡成光


        母亲的织布机,跟随她一辈子。虽然,母亲用它织布不过30年的历史,但在那些年中,它可是母亲夜里劳作的工具,温暖一家的法宝。

        母亲用它带给了咱们兄妹三人在童年时代的一身温暖。也许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也许是年幼无知。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我曾经抱怨过母亲的织布机,因为我身上穿的,从内到外全是母亲用粗棉纱织的 “土布”做 成的粗布衣。一年四季只有青、白两种颜色,夏天穿白色,到了春、秋、冬季除了青色还是青色,而这些用土布染料染成的青色,几经洗涤就变成了皂色,除了颜色难看之外,还皱巴巴的,怎么也抹不平。看着有钱同学穿的“哗哒”、“咔机”做成的衣裳,要颜色有颜色,要质的有质的,又靓又爽,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尽管那粗布衣给了我十足的温暖,但心里总是凉的。

        记得我进入高中时,穿着粗布衬衫上学,和别人一比,感觉矮了三分。回到家来,我憋了满腹的委屈,听到母亲的织布机在夜里又“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我一听这声音,压根地烦恼和不安,不禁抱怨起母亲来:“妈啊,你能不能不织这布,不让我穿粗布衣服呀!”母亲半晌没有吱声,只是手里不停地织着布,当我抬头望见母亲的时候,她那被岁月风霜和辛勤劳作烙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又添了满脸的无奈,已经劳累得有些凹陷的双眼噙满了泪水。我又慌又急,“妈,你病了?”母亲说:“为娘的是心病啊!我也想让你穿得有模有样的,就是这家里难啦!”母亲停下了梭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往下掉。接着,母亲向我讲述了一段辛酸史。

        “你父亲年少时,兄妹七人,家大口渴,一年四季,米汤充饥,很难吃上一餐饱饭。父亲17岁时考上了宋埠初中,因家里穷,读不起,眼看着和他同学的彭同发迈进了初中的大门,你父亲眼泪流干了。父亲读书时,想买一双马口胶鞋,想了几年都没有买成,最后还是你外公(既父亲的姑父,又是父亲的岳父,我父亲和母亲是姑家表兄妹)圆了他的胶鞋梦,使他雨天再不穿屐鞋(布鞋下面钉木板)上学。虽然现在家穷,但还不至于让你们辍学。”母亲说:“伢呀伢,你们出生逢时,莫看眼下家里穷了些,是家底太薄,只要人勤,往后的日子就有好过的。你只要用心读书,有了出息,就不会再穿土布,现在呀,还是将就点。”

        听了母亲的诉说,含泪的教诲,一时间我真是羞愧难当。说句实在话,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刚强的母亲,打从我懂事起,很少见她流过泪,而这天夜里,母亲的泪却大把大把往下滴,我知道这是我伤了母亲本来就痛苦的心。我跪到母亲身边,向她老人家发誓:“妈,从今以后,我不再怨你,用心读书,一定做一个有用的人。”母亲听到我这样说,总算得了些安慰,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手中的梭子又抛来抛去,“咔嚓”、“咔嚓”之声在微弱的柴油灯光下从农家的小屋里抛出,不断地洒向寂静的夜空。

       母亲的心是那样的善良,虽然我这个做儿子的伤了她的心,但她从不计较,从没有停止过手中的织布机,依然每天夜晚,坐在昏暗的柴油灯下不停地织着。常言道,知儿莫过娘,尽管她嘴里是这样教诲我,但时隔不久,春节来了,母亲把她织的土布卖了一匹,为我做了一套“咔机”料子的新衣。几年过后,我们都成了家庭的劳动力,家里的日子渐渐宽裕了,也盖了两栋新房,而母亲年岁也大了,头上青丝染成了白发,而且老眼昏花,她才放下手中的织布机,尽管不用它,但她怎么也舍不得抛弃那辆让她劳累了大半辈子的织布机。不只是这样,母亲还非常珍惜她织的“土布”。她没有织土布后,还专门留了三匹土布,为她做了几套“寿衣”。她说:“这土布呵,穿着暖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从儿时那次对母亲大为不孝之后,再也没有抱怨母亲和她的织布机,也没有因身上的粗布而感觉下贱。而且,母亲的谆谆教诲,让我对母亲和她的织布机以及我身上的粗布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以至到后来我把母亲专门做给我结婚时的一套粗布内衣一直珍藏着,这样对我的母亲在精神上也算是一种安慰和回报。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十二年了(当时写这篇文章时十二年,现在有二十五年),但她那辆织布机还依然存在着,所织土布依然珍藏,这些会让母亲在天堂感到欣慰和满足。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母亲的织布机和她老人家坐在织布机上时疲惫不堪的身影依然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时常萦回于脑际之中。我感谢母亲,感谢她老人家教给我做人的道理,传给我艰苦奋斗的精神,使我一生受益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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