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创作谈 | 一种走向

 老鄧子 2019-06-04
 

△作者萨娜(作者提供)

一场蓄谋已久的疾病,迫使我在2013年终止了写作,同时停止了文学杂志的翻阅——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小说形态的探索与观念更新形成的范式逐渐狭窄化,造成了创造性上自我循环和某种闭合结构,使得文学脱离了现实生活和读者。在当下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经验层出不穷的大时代,小说创作呈现出经验的琐碎与匮乏,实在不可思议。

作为资深读者的我是有所期待的。如果我们希望文学能够继续完成它的使命,作家应该具有真正的探索精神,提供值得借鉴与参考的经验、技法和观念——其中包括深入关注在历史裹挟中前行的少数民族的文化和生活动态。

我在疾病中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不再参加各类文学会议。极端的一次是在我作品的研讨会上,我成了唯一的缺席者。批评我的某位领导无从知晓,我的忧郁症并非缺席的唯一隐秘原因。

三年之后,我走出疾病的困境恢复了写作——上帝保佑着我。在那个值得铭记的时刻,我打开了电脑,找到半途而废的长篇小说初稿,敲击出第一个字,又一个字......敲打键盘时,我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受——跨出漫长黑洞的刹那,阳光明媚。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确信曾获得过这样的幸福。

写作让我重返自然。我一次次进入呼伦贝尔草原和森林,关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大历史变迁对边缘民族命运的冲击,关注族群共通的感受与思考。

我再度走进了敖鲁古雅使鹿部落。尽管这个民族吸引了诸多外来作家写作,用他者的文化勾兑获取的资料和并非可靠的道听途说,然而正如芭拉杰依老人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样:“没有谁能够写出我们,也没人敢写真实的我们。”

患有癌症的芭姨说这番话时,似乎是凝聚全身力气凝视着我。那一瞬间,我在她眼睛深处看见了这个民族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倔强,看见了生命的欢腾与悲凉、世界无序却生机勃勃的存在。

在芭姨身边的数日是如此珍贵——神灵格外眷顾我,让我接受这位智慧老人的最后教诲——在近距离观察和共同生活中,我感受到她和部族人高贵的生命尊严和不屈的抗争。

或许迁徙是使鹿人的宿命,他们的生存常态难以确定。多年来森林遭致毁灭性的破坏、偷猎行径肆无忌惮,他们的生存环境日见恶化,驯鹿饲养业陷入困境,驯鹿数量不但没有增加,反而下降。不仅如此,他们还尚未学会适应复杂交错的制度设置、多重权力间的游戏规则,又遭遇快速城市化的冲击,整个部族被迫与艰难的生活博弈。如何捍卫世代形成的森林法则和文化,包括人和神、人和自然的信仰,成为他们痛苦的根源。

我与猎民谈话时,就环境保护、生计、文化地位等诸多问题,他们提出了权益诉求。而我没有权力答复他们。我只能怀揣追问返回小说创作。

△作者萨娜(作者提供)

END

作家简介

萨娜,达斡尔族,敖拉姓氏。出生于大兴安岭牙克石。从教多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中国作家》《收获》《钟山》《当代》《人民文学》《花城》《十月》等文学杂志发表作品两百多万字,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小说年度选、全国小说散文年度选、全国小说排行榜。作品获得各类文学奖。小说集《你脸上有把刀》获得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著有长篇小说《多布库尔河》等,部分作品被译介至国外。现居内蒙古呼伦贝尔。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