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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插队的那些事儿(9)偷瓜不成蚀块钱

 木讷叟斋 2019-06-05

文\柏森

我们队七八个知青一起开伙,吃菜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以前在城市长大,家里一年四季都是买农民挑上街来卖的蔬菜,就以为到农村插队吃菜不会成问题。谁知到了红岩山一看,当地的社员并不种什么蔬菜,他们的“自留地”里大多是种填肚子的粮食或者喂猪的饲料,小麦红苕苞谷豆子之类,种的蔬菜不仅数量少而其品种单一,主要是做泡咸菜的青菜之类。社员们自己尚且不种不吃新鲜蔬菜,又哪能供给我们呢?就是给钱也难买到啊!没有办法,只有“自力更生”种菜。

我们到海棠坝住下不久,就让生产队划了一小块地给我们种菜。打听了一下那个季节可以点萝卜,便下山赶场买回萝卜籽。因为经历过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自然灾害”时期农场劳动的锻炼,挖地打窝窝下种子之类农活我们也马马虎虎会做,还知道下种之前需要“施底肥”。没有肥料就到紧挨着的生产队猪场粪坑去挑。挑猪粪时偶然发现保管室的墙角是破的,漏出了被社员称为“黑面面肥”的过磷酸钙肥料。(因为过磷酸钙的比重大,队上把这些肥料靠墙堆在保管室屋角,结果竹编泥糊的墙角被压破漏出肥料来。)我们喜出望外,因为在学校学习过这磷肥正是促进庄稼结果的好底肥,于是用手把“黑面面肥”掏将出来,一个萝卜窝里放进一捧。没想到我们穿的“筒靴”脚印在保管室外留下了“铁证”,让守保管室的社员立刻判断是我们知青刨了“黑面面肥”。队长找到我们,我们也只有“供认不讳”,又强词夺理说那黑面面肥是自己“漏出来”的。队长倒也没有多加追究,只要证实是知青“拿”的不是社员“偷”的就行了,反正这肥料是下到地里了没有被我们当饭“吃”掉。后来我们的萝卜长得又白又大,社员们在背后议论:为啥子知青种的菜比我们种的长得还好?他们忘了我们掏“黑面面肥”的事情。这茬萝卜对我们很珍贵,连萝卜缨缨都没舍得扔掉,全部洗干净做成了“咸菜”。

见到萝卜种得好,队上又划了一块更大的干田给我们,我们全部种上四季豆。可能是不想再让我们就地取“肥”,队上划给我们的这块地离海棠坝比较远,我们只好种“懒庄稼”。但是“地蚕子”不让我们偷懒,只得收工后到地里去捉虫,捉到后格杀勿论。四季豆还没有结上,萝卜已经吃光,天天吃萝卜缨缨咸菜不是个经,我们便天天琢磨到哪里去跳一次“丰收舞”,弄点新鲜蔬菜回来改善一下伙食。

一天,张君巡山回来说,他发现一处僻静的地头还有黄瓜,估计是本队一位姓陈的社员的自留地。大家一听都兴奋起来,于是精心策划了一个“摘(偷)瓜行动”。

到了赶场天,我们四个男生一齐去赶际天坝,买了一只大泡菜坛装在稀眼背篼里背上山,回队时特意绕道到了那块黄瓜地。一看果然是个僻静的地方,对面的山坡上只有一所静悄悄的茅草房,那就是本队那位姓陈的社员的房子。黄瓜地就在路边的坎下,黄灿灿的大黄瓜挂在用竹竿支起的半干的枝藤上,十分显眼。事不宜迟,四个人立即按预定的方案行动。陈公放风,张君和老谢跳下瓜地摘瓜,我守着背篼接过瓜放进空泡菜坛。不过三五分钟,坛子就装满了,而地里的黄瓜似乎不见明显减少。我盖上泡菜坛的盖子,背起背篼就走,他们三人把我夹在中间护卫着。回去的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没想到“摘瓜行动”完成得如此隐秘顺利,有人吹起了轻松的口哨。

走到桉子山垭口听见收工的钟声敲响了,担心直接回海棠坝的住房会碰见收工的社员,我们就转向桉子山去,在那里生产队给我们新修的房子还没有竣工,平时少有人过往,打算先去那儿躲避一会再把黄瓜背回海棠坝。桉子山垭口到新房子只有两百多步远,三四分钟就可走到,但是只有一条独路,如果中途遇见社员是无法回避的。这时我的心里在打鼓:千万不要在这里碰到什么人。谁知怕啥就偏来啥,刚走到一半,突然从新房子里冒出一个人朝着我们走来!仔细一看,是生产队的记分员老罗。我们才想起,这段时间老罗常来桉子山了解修房的进度,顺便就在房子里核对计算工分。桉子山垭口是老罗回家的必经之地,因此他要和我们对面“撞过”。躲避已经来不及,半途折回更会引起怀疑,我们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位记分员老罗为人公正厚道,平时同我们相处也比较融洽,一会儿他就和我们碰上了头。老罗恭谦地让到路旁等我们过去,我们口头上敷衍着同他打招呼,心里却巴不得他快点离开。我同老罗擦身而过,他一眼就看见了我背上背篼里的泡菜坛,随口问道:“在哪里买的啊?”我只回答一声“际天坝”就匆匆向前走去。谁知我们一走过,老罗竟然不回家了,转过身来尾随在了我们后面。这会儿我们四个的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这位老罗想干什么!老罗有一句无一句的同我们搭话,我们心怀鬼胎,也有一搭无一搭的应酬着。

这最后二三十步路就像走了好长时间,我背上的背篼也似乎特别沉重。好不容易走到新房子门口,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屋角的一个木工长凳前,小心放下背篼。谁知背篼刚一放下,这老罗就跟到了我的背后,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伸将过来揭开了泡菜坛的盖子。一时间,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我们五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张君的反映最快,抢先发话说:“这是……这是老陈送给我们的黄瓜,给我们当菜吃的……”

谁知张君的话音刚落,这老罗却狠狠地抛出一句:“啥子黄瓜啊?这是黄瓜种嗒!”

我们立刻被“雷倒”,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老罗喃喃的说了一句:“我就是想买一个泡菜坛……”然后讪讪地走出门去。

看见老罗走远了,我们立刻炸开了锅。老谢不死心,找来一把斧子,锋利的斧刃竟然削不动这“黄瓜”的皮。把他放在泥地上用斧子劈,“黄瓜”韧里带刚劈不开。把它放倒石头上用斧背狠狠敲破,只见一层厚厚的纤维组织包着一些没有成熟的瓜籽。的确是还没有熟透的黄瓜种啊!我们这时才恍然大悟,这季节哪里还有新鲜黄瓜留在地里让我们摘来“当菜吃”?四个人哭笑不得,垂头丧气地把这些“黄瓜”背到屋后扔进了密密的蕨鸡草笼笼。

接下来讨论如何“善后”?老罗很可能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谎言;就算他相信了我们的胡言乱语,如果被他当作“笑话”传出去,对我们也很不利。陈公自告奋勇说:“我去找老陈谈,我们攀过本家,好说话。要不然就给他一块钱,说我们路过他的瓜地想买他的黄瓜,没有找到人,只好先摘瓜后付钱了。”大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从集体伙食费里支出一块钱给陈公,让他去“展扎”。

当天下午收工后陈公就一个人去找那个老陈社员,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大家围上去问事情办得怎样?陈公面带得意地说:“没事了!”原来老陈社员得到一块钱高兴得不得了,坚持留下陈公吃了一顿“涳红苕”。事情就这样了结,女生们讥讽我们四个“偷瓜不成蚀块钱”!

这次“摘瓜行动”是插队时屈指可数的几次“丰收舞”中大获全败的一次,由此我们更有了“自知之明”——本是“良家子弟”,怎会“偷鸡摸狗”?此后我们信守一条原则:宁砍队上十棵树,不动社员一根苗。这让我们在社员中得到很好的“口碑”。三年前,我们同队的几个老知青重上红岩山,竟有年轻人对我们讲,听老人们说过我们这拨知青“好得很”。但是,记分员老罗和被我们偷摘了黄瓜种的社员老陈都已过世,我真不知道他们当年究竟是如何想的啊?

2009-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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