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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的家常菜，是冬天咸菜萝卜豆，夏天清炒尖辣椒，卷在黑黑的煎饼里，吃过了一个个春秋。逢年过节吃回肉，遇到小鸡生了瘟病，舍不得扔，就炒着吃了，真香！ 于是，我不能不热切地盼望同辈兄姊甚至姑舅家的哥姐赶快结婚了。他们一办喜事，就有八大碗吃了。上学路上，放学玩耍时，也忍不住对别的小孩说，过几天就去吃八碗了，于是一起咽了回唾沫。 八大碗，是我小时的标配宴席。后来有了四小炒，外加一汤，称十三太保；再后来，又兴起了八碟八碗，直至菜的样式超过了二十。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八大碗。 八大碗时代，乡村宴席上不用现在的碟子、火锅、大鱼盘，清一色八个大黑碗。黑碗其实并不大，比家里平时用的粗白碗大一点，可远远赶不上大窑黑。我曾天真地想，要是那碗海带盛在满满的窑黑碗里该有多好！不过，大黑碗比挖米饭用的小扣碗大多了，虽然我们老家那会儿也种水稻，可宴席上的米饭不管饱，小孩多吃了，家里的大人就不好意思吃了，这是规俗，再穷也不能不要脸面，让人背后闲话。村里有个外地蛮子，有一回烙煎饼摊了一个鸡蛋自个吃了，村里婶子大娘讲了好几年。今天看来实在是小事一桩，可那年月吃自家用来换盐的鸡蛋，在乡邻眼里也是奢侈不会过日子，何况是逮着一个吃八碗的机会，使劲儿吃别人家的大米呢？扣碗真是大小了，没办法，穷，办个喜事不容易，亲朋好友都理解。 我小时有点馋，但不好吃。红红的薄皮细水萝卜下来的时候，卖萝卜的挑着担子溜乡叫卖，三四个扎一捆，一捆五分钱，大诱惑了，家境好的小孩争着买，我只眼馋，从不缠着母亲哭闹打滚。终于盼到吃八碗了，有八碗好吃的，这下该好好解解馋了吧，可我却不喜吃那些肉，不爱吃炸鱼丸子，甜米饭也抢不过别的小孩，就爱吃一样，海带！现在想来，是小时候降不住那肉鱼丸子做出的味，就像那时候一点尝不得花椒，而今天自个炒菜总想放点花椒。成年后的口味变了，可不知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吃海带，并没有因为小时候爱吃，吃伤了它。 做八大碗的厨子是谁我那时小不清楚，后来周边村庄都请我老张姐夫做主厨，老张姐夫手艺好，脾气人品也好，乡亲们都认可。吃八大碗的时候，要是有小孩子悄悄带走一只小扣碗或一把磁条羹，主家是要赔厨子损失的。可办喜事不能生气计较，看见了也要顾全亲邻的面子，权当是闹喜了。记得薛家社哥结婚那一回，吃八碗的小孩一个看一个拿了好几个小扣碗。母亲不准我跟人学，我只好放下吃净了米粒的小碗，乖乖地回家。 八大碗，八样好吃的。一碗红烧肉，一碗白水肉，一碗鸡蛋糕，一碗炸小鱼，一碗素丸，一碗卷千，一碗海带丝，一碗甜米饭。 日子越过越好了，宴席上的名目花样越来越多，可对于宴席的期盼早已淡漠了。还是贫困年月的八大碗，时隔四十年，依然清晰地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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