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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散文风】故乡的老白河---新野县沙堰镇 作者:马景新

 麦田忠实守望者 2019-06-11

    故乡那条河,位于镇西,镇上人习惯称西河,却生疏了她另外一个名字——老白河。之所谓“老”,因她曾是西边白河故道。

白河,原名淯水,这条从嵩县杨家岭流出来的河流,经南召、南阳、新野,在湖北襄阳双沟镇与唐河交汇,南流入汉江,当年曾是一条横贯南北的水上主要交通。县志载:明隆庆四年(1570年)在沙堰镇北,一处叫“岗头”的地方,改道向西,东侧故道,遂称“老白河”。

白河因何改道,已无据可考。是洪流不羁所致?是地势变动掣肘?但可以肯定的是,河流在前行的道路上,发生了巨大的足以使其改变方向的力量。那样的一条浩荡入江海的大河啊,走得好好的,咋就改道而行了呢?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望苍茫大地,号称八水竟流的百里平川,远古历史充满未知的奥秘。

也就是从“改道”那个时候起吧,临河沙堰镇,这个昔日曾经“商船往来不绝,帆影绰绰,桅杆林立”的码头,便颓废衰败,由四季可行船舶的大河成了防洪泄水的通道。自上游建了鸭河水库后,几乎连洪也不泄了,只在夏季雨水丰沛之时才有少量积水。 

失去了浩荡气势的老白河,像是被撕扯开裂的白布条,隐现在两岸村寨之间,时断时续,有气无力,执着地陪伴着故道,从历史久远的时光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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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条故乡的河,最让镇上人津津乐道的是发生在她身边的历史故事。说是1800年前的三国时期,关羽遵诸葛妙计,在此率领兵马,提闸放水,淹垮了曹操数万雄兵,取得了火烧新野之战胜利的最大战果。

大凡民间传说,总会和遗迹连结在一起,以证明故事的有根有引,于是就有了和那场战斗有关的一棵桑树。古老的桑树,虬枝苍劲,龙蟠蛇绕,至今仍遒劲地挺立在河东岸镇政府大院里,看起来,很有点饱经沧桑的气象。这棵名曰:“关宿桑”的古树,据传,当年关将军就是在这棵树下,和袍夜宿,指挥了那场水淹曹军的战斗。

镇西南的河岸上,还存有一个镇子和河密切相关的历史遗迹,那是著名的文化遗址——“召父渠”。召父,名信臣,是西汉末年南阳太守。汉书有载,说他是一个爱民如子,好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南阳府衙的办公室里,经常找不到他的身影,常年奔走在乡野阡陌之间,为民兴修水利。召父渠,即是他当年在白河,以沙围堰,拦河筑坝,修渠引水,灌溉良田千倾的政绩。万民称颂,故冠渠名为“召父”。镇子“沙堰”亦由此得名

为民谋福的好官,人民不会忘记。过去的沙堰人曾在镇上南寨门上留下了“囊沙遗踪”的石刻,以铭记这位古代官员的功果。今天的沙堰人以新时代的方式,在镇上修建了召信臣广场,并为“召父”塑立了一尊高大的汉白玉雕像,从而让“召父杜母”中的这位父母官,从千年历史中走来,带着勤政为民的官场文化,站在了21世纪的阳光下。

早年间,沿白河东岸曾有一条土大路,镇上人称为西官路。“官路”,官府所修,是当年南通湖北襄阳、樊城,北接南阳、许昌的主要交通要道。官路徬河而行,坡下即是开阔的白河。畅通南北的官马大道和曾经波澜壮阔的白河以及古老的民间传说,丰富了人们的想象。同时也佐证了沙堰镇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的确是“商贾云集,万家灯火”的水旱码头。

尽管历史遗迹已被岁月风云湮灭,但千百年后的今天,伫立河岸,居高观望,虽不见大河奔流,但依稀尚存的故道轮廓,仍隐约可见一种雄浑气势。遥想当年,码头繁华,车来船往,人声鼎沸,亦会令沙堰人浮想联翩心潮澎湃引以为豪。白河虽已老,一个“老”字背后,是历史淀积的厚重,是镇上人为之骄傲的文化内涵。与河相依的沙堰——不愧以历史文化淀积丰厚的名镇而曾被冠以“新野北大门”的美誉。


3

一条河流的历史,是自然界跨越千年的演变。作为与河为邻的人类,只是河流浩瀚时光中的短暂片段,然而,在时代繁衍生息的过往里,河对于人却是一辈子生息相伴的眷恋。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的老白河像是一幅秀美的风景画。河水明亮清净澄澈见底,两岸树木繁茂翠竹林立;苇荡拥簇,水鸟成群,鱼翔浅底,每到夜晚,蛙声一片。一种叫“嘎嘎鸡”的水鸟,常在苇丛中上下翻飞,弄得散落了一河白色的苇花。

河是鸟们的天堂,也是我们一帮小伙伴的水上乐园。把苇杆削成号,用苇花编成帽,便是芦花荡里的游击队。绑在苇杆上磨成尖的铁丝,是扎鳖捉鱼的利器。捏着鼻子,潜在河底,比赛看谁憋气憋得长。童年的笑声,荡漾在岁月的远方,每当忆起,总在耳边廻响。

夏夜,银盘样的白月亮,升上河东岸学院里那座高耸的封火山墙的时候,河上青石栏杆的小石桥便洒满了月光的皎洁。收工回来,晚饭后,男女成群结队,下河洗澡。以桥为界,芦苇相隔,共沐一河水。浓郁的村野风情,在欢声笑语相闻中,溢满了月光闪烁的河水。五黄六月天,日炎似火,在那没有电扇、空调、淋浴的年代,河就成了天然的消暑胜地。在清凉的河水里扎个猛子,燥热和疲惫顿消,那惬意凉爽的感觉,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

清早起,站在高高的河岸上看河。绿意葱茏的河道笼罩着乳白色的水雾。桥头,雕刻玲珑的石狮,昂首向天。桥下,青石板上,村姑浣衣,棒槌声声,回响在河湾里。用河水煮茶的茶馆掌柜,站在石桥上,用勾担嘴勾着水桶从河里打水。铁的勾担嘴,摇摆着铁的水桶梁,发出吱吱咛咛的声响,和棒槌声和凑成了生动的晨曲。赶早集的河西人,挑着担子,㧟着箩筐,三三两两从桥上走过。静谧的晨光,弥漫了河道和村庄,成为那个年代镇上最为灵动的乡韵,滋润着乡人清贫却安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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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很多江河一样,老白河未能逃脱被污染的厄运。金钱驱使下的贪婪,如毒液侵害了河流的躯体。水开始发臭,常有死鱼漂浮,水鸟也消失了,水流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干凅断流。失去了河水滋润的镇子变得干巴巴的没有生气。如果说,当年白河的改道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所致,那么后来的污染、干凅,却是人为的恶果。是人,作践了河流,作践了自己。

没有水的河,就失去了河的灵魂,就不能算是一条真正的河。老白河真的“老”了,老成了一条仅留有河的痕迹的河床。只在夏天雨季,才会汇集一些浑浊的雨水。雨水很快蒸发,留下一坑坑散发着臭气的水塘。淤泥、垃圾、荒草,苍蝇成阵,臭气熏天。美丽的白河,被糟蹋的不成个样子,像是一条失水的鱼,在肮脏的泥泽里挣扎。镇上人,望河兴叹,心在无奈中伤痛。

记忆中,老白河那曾经的美好,成了镇上人梦中的期盼。盼着有一天,一河碧水清如许,两岸绿色映蓝天;盼望着有一天,源头活水不尽来,洗去白河污秽,再现昔日风采。镇上人盼,镇上走出去的人盼,白河岸边长大,如今居住在海外的老人也在盼。每次打来越洋电话,总是问,白河有水吗?河水污染吗?九十高龄的老人还记得那苇丛;还记得他小时候在河里捉鱼摸虾的往事;还记得那年冬天,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棱,可以走过牛拉的高轱辘大车。

对故乡老白河的牵挂和期盼,成了镇上人及居住在老白河两岸的人根的情结和埋在心底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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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蹉跎,许多年过去了,镇子在历史风云变幻中一路前行。八十年代,取代草屋的是青砖大瓦房;九十年代,取代瓦房的是水泥结构的平房;进入21世纪,取代平房的是幢幢别墅样的精致小楼。如今的镇上,更是街道纵横,社区成片,楼房林立。镇上人的生活和居住环境发生了今非昔比的巨大变化。老白河引水,改变生态环境成了镇上人更加迫切的愿望。

那天,我作为能够有机会和县委那位女书记坐在一起代表村民说话的人大代表。我和书记提起了老家那条河,她竟然很惊奇。她坦诚地说她不知道,县域之内,白河之外,还有一条被称为老白河的河。我告诉她说,那原本是一条静静流淌的美丽小河,两岸阡陌纵横,田园景色迷人,由于断水和污染,现在成了被人遗忘的干河沟。我告诉她说,村民们虽然大多都住上了小楼,但守着一条臭河沟过日子,那幸福感就打了折扣,大家希望政府把水重新引入老白河,这对他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女书记对我的汇报很重视,为此还专门去实地考察了一次,但引水的事终因条件限制而搁置。直到四年后,女书记调离前,有点抱歉的告诉我说,老白河引水的建议你已经提了四年,虽然没有落实,但已经纳入政府规划,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实施。

去年的一天,镇上的书记,那位把镇上建设和民生装在心里的当代父母官,和我一起去看老白河。他指点着那条已被荒草覆盖的河道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引水资金已经到位,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碧波荡漾。

果然,老白河引水工程真的启动了。据说政府投入了上亿资金,上游修了闸门,抬高了水位,让几百年前改道而去的白河水拐过头来,重新注入了他曾经走过的故道。下游修建了蓄水的橡胶坝,整个水系将会常年保持一定的水位。政府说,河岸还将进行绿化,要着力做好“水文章”,要美丽乡村更美丽。

 

6

四月的春风,带着月季花的清香,传递着老家的好消息:西河放水了。仿佛一件大喜事,令镇上人几乎有了要欢呼雀跃的激动,人们纷纷去河边看水。在外地的镇上人,听说老家河里放水了,也在群里爆出惊喜。我和妻子在第一时间也从县城驱车前往观看,那心情竟有点迫不及待。

放水了,干凅的老白河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美丽的老白河又回来了,多少年的期盼成了现实,怎不叫镇上人激动难抑。看水的人们,像是去看一道珍观奇景,又像是去找回心底一个久远的怀念。

清亮的河水,欢快地流淌着,像是在唱着一首久别重逢的歌。水面宽广,天光云影浮动,倒映着两岸白墙红楼。太阳升起来了,红润而潮湿的霞光,铺展在水面上,有白色的水鸟掠水而过。有了水的滋润,所有的景物一下子变得充满了灵气,好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

我和妻子伫立河岸,凝视着河水。那河水流进了心里,激荡着珍藏于心的美丽等待。河水在春风中荡漾着,我似乎感受到了她和我同样的兴奋。“拥有一条美丽的河流是幸福的”,但有时候,幸福是需要在努力中等待的。这样的等待虽然有点漫长,但总归是来了。遥远的记忆和眼前的幸福在心底漫洇成一片温热,我眼里竟有了湿润。

干实事的书记也来了,和看水的镇上人一起站在岸畔,望着悠悠河水一同在笑。 不远处的广场上,“召父”那尊高大的汉白玉雕像也在笑;也在笑喜喜地注视着他当年曾经治理过的这条大河终于旧貌换了新颜。召父的目光,遥远而深邃,似乎在告诉人们,人类社会的发展,一如眼前的河流,总是在历史的风雨中曲折前进,不变的是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执着追求。

镇上一位睿智的长者,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热泪盈眶,心绪难平,随赋诗一首,道出了镇上人的心声:西河干凅已数年,“囊沙遗踪”成旧谈。垃圾恶臭蝇群舞,石桥险危人胆寒。勤政为民新风起,筑坝开渠引水源,召父遗风今犹在,大美沙堰在眼前。

河岸边,小桥上,笑声一片, 人们背对波光涟漪的河水,迎着初升的朝霞拍照留念。笑脸和河水里的霞光相映成辉,笑成了这个季节里最美的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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