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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曲创作刍议

 杏坛归客 2019-06-11
散曲是我国文学史上一朵绚丽奇葩。然而,今天很多人对散曲的认识以及对散曲创作中许多问题的看法都不尽相同,特别是什么样的散曲作品才是上乘之作,往往见仁见智。对此,我想谈谈自己的一些粗浅的看法,以求教于方家和广大曲友。

千百年来,在中国诗坛中人们皆以诗词为正统,诗词是专门讲究含蓄蕴藉、凝重静雅的手法,所推崇的是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所写的句子,愈是扑朔迷离,令人不解,愈能引起一般人体会、玩味的兴趣。散曲(特别是北曲)就不是这样,它是一种比较奔放的文字,作者心里有什么,笔下就写什么,不主张过多地用典(用典也用熟典),不避俚语俗言,高兴了放怀大笑,难过了放声痛哭,没有含蓄隐藏的余地。它是中国诗歌走下圣坛,走出文人小圈子,走向民众,走向社会的产物。雅俗共赏,最接地气,因而它能够在元明两朝光焰万丈,大放异彩。散曲的这种特质,也正好符合今天“二为”方针,因此,散曲作者应当坚定信念,坚持自己的创作态度,认真地做下去。

当然,散曲也有被人不重视、甚至看不起的时候。清代文人重视考据之学,于诗歌创作方面也只是重视诗词。他们视散曲为雕虫小技,非文人雅士所为。号称包罗古今的《四库全书》,除了几种元人的小令套数集子外,对于其他庞大的元曲种种一概不收;并在提要中说:“厥品颇卑,作者弗贵。”意思是说,作品卑俗,作者的地位也不高。因此就把许多很有价值的散曲作品湮没不传。后经王国维、吴梅等大师的极力倡导,散曲才获得了与诗词三峰并峙的地位。在中华诗词学会散曲工作委员会成立之前,全国的散曲作者也就两千人左右;散曲工作委员会成立后采取了种种措施,号召各地补短板,重视散曲创作。目前全国的散曲作者猛增至约五六千人。即便如此,与号称百万的诗词创作大军比起来仍然是太渺小了。看来,提高对散曲的认识,继续推动散曲创作依然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今人写散曲就应当充分发挥和利用它造句新奇、声韵自然、文字通俗、描写逼真、取材丰富这些长处,写出无愧于时代的好作品来。

什么样的作品才是好作品?这是一个众说不一的问题。我想,在注意了内容健康,满足了格律、声韵以及规定的对仗等要求之后,具有“三奇”特质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三奇即奇思、奇趣、奇语。三奇中具其一就是好作品,兼备二、三者自然是精品之作。


一、奇思。所谓奇思是指奇妙的构思。构思是写作活动中的一个环节,对写作成果水平的高低有着重要作用。奇妙的构思首先是新颖的,前人未曾这样构思过;再则这种构思应在一般人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如明代无名氏的《锁南枝·傻俊角》: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一似活脱,捏的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这首小曲别开生面,焕然一新,在修辞上不曾推敲,脱口而出,却道出了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至情至性。据说在明代此曲演唱时特别的感人,而这种感人的效果首先归功于构思的巧妙,作者用捏泥人这样的民间常见事像来写男女间的痴情。再如明代无名氏的《挂枝儿·金针》利用“针”、“真”同音,来表达女子的情思,让人不能不佩服构思之巧妙:

金针儿,我爱你是针心针意。望着你眼儿穿,你怎得知?偶相逢,怎忍和你相抛弃。我常时来挑逗你,你心肠是铁打的!倘一线的相通也,不枉了磨弄你。

我写过不少散曲,可圈可点的不多,拙作《[正宫·塞鸿秋]杨百万》似乎具有一些巧妙的构思:

杨村就在黄河岸,十家一姓同根蔓。杨三赚了一千万,邻居九户穷光蛋。杨村出了名,收入平均算,家家都是杨百万。

这首散曲的语言看似浅显平淡,但实则锋芒内敛,不露声色地讽刺了上世纪末社会上众多“被”的弊端现象,诸如“被幸福、被和谐、被平均”。想想那些现实中明明是穷光蛋,却硬是“被平均”为“家家都是杨百万”的贫困户,真是哭笑不得,使人产生一种辛酸感。

二、奇趣。有奇趣也是好的散曲作品的特征之一。这里的趣,不仅仅是诙谐之趣,有情趣、意趣、清趣、逸趣、野趣等。奇趣就是有别人想不到的趣味感。比如明代无名氏的《挂枝儿·送别》:

送情人直送到丹阳路,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也来哭。赶脚的你哭的因何故?道是“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你两下里调情也,我的驴儿受了苦”! 

这支曲取材寻常,出语尖新,能说常人不能说的话。情人骑在驴背上,马上就要分别却不忍分别。作品用驴的主人、赶脚人的抱怨,反衬出情人难分难舍的情景。再如贯云石《中吕·红绣鞋》: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闰一更儿妨什么!

有闰年闰月,哪里有“闰一更”的。短短数句,把情人幽会时惟恐时间过得太快的心情刻画得如此逼真,十分有趣。这样的作品今天的人看来似乎格调不高,但这与当时文人的人生观有关系。元代统治者把汉儒视为“臭老九”,数十年没有科举。一般文人混迹于市井俗世之中,深受市民思想影响,以享受俗世的快乐为上,博取功名不如情爱让人有更深的生活愉悦。

然而,尽管“诙谐幽默”是许多散曲好作品的共同特点,但是绝不是全部,有很多作品卒读以后耐人品味,却一点儿也不可笑,如张养浩《潼关怀古》中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等等。我们不能把写散曲看成就是“搞笑”、“逗乐”,还是应当首先注重作品的思想和意境。                                                                   


三、奇语。作品中奇语的出现很多都与奇特的构思有关;有些奇趣的产生更是依赖奇特的语言。这里所谓的“奇语”专指哪些与构思无关,仅在修辞上下功夫,动用了比喻、夸张、重叠、排比、对仗等手法,使作品大为增色者。如《[正宫·醉太平]讽贪小利者》: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膆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这种虽无惊人之语,却句句精彩,比喻夸张使用到如此程度,可见语言之奇特。还有王和卿《[仙吕·醉中天]咏大蝴蝶》也使用了夸张的手法:

蝉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难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轻轻的飞动,把卖花人搧过桥东。

我自己在写作时也想尽量做到造句新奇,如《[仙吕·后庭花]夏日风景线》:

七戒八规太久远,女性着装日渐短。裙裤一尺欠,小衫儿露背肩。好“寒酸”,俏女人省布,傻男人费眼。

明明是在讽刺当今社会一些时髦女性在着装上追求短、露、透,却用了“寒酸”、“省布”、“费眼”三个词,诙谐之趣油然而生。足可见新奇的语言就能让作品活起来。

很多人问我,既然散曲那么好,为什么从事创作的人很少?这是因为散曲创作面临着“语言”和“格律”两大难题。

一是语言难。我们有很多诗友都很想写好散曲,但就是把握不了曲的语言特点。本来是一件既生动又充满情趣的事情,让他写来,苍白无趣,味同嚼蜡,或者艰涩难懂,不知所云。有些朋友长期写诗词,用他们的话来说,“频道就是换不过来”。要把握散曲语言的味道,我觉得要向古代的经典作品学习,向群众学习,向戏剧、民歌等其他文学体裁学习。譬如向群众学习,群众有丰富的语言创造能力。有时候他们的奇思妙想的确令人叹服,散曲作者要注意收集、提炼,最终写在自己的作品里。

二是格律难。散曲的格律很复杂,有不少曲牌中的声调要求令人无规律可循。仄声中有时还要区分上去。韵脚较密,有时还有暗韵。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散曲是平仄韵混押”,似乎“混押”了就好写,事实上哪个地方押平韵、哪个地方押仄韵是格律规定好了的,不能乱来。另外,曲谱太乱,很多曲牌在古人的诸多曲谱中差异太大,让人无所适从。格律太难了写散曲的人必然就少。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改进,应当借鉴诗词中的一些作法。既然散曲不再作为唱词而歌唱了,变成了以诵读为主,为什么不能像诗词那样让它阴阳顿挫,声调和谐。我不是说今天我们要改造曲谱,而是要尽量在古谱中选择哪些接近诗律、可平可仄的字位多的谱式加以推广。如南曲中“懒画眉”的首句,旧体为“+仄平平仄平平”,后来有了新体“+平+仄仄平平”。新体的首句在诗词中是律句,更适合诵读,古代写得人也很多,我们就应当推广新体。

徐耿华 九州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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