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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苦瓜是苦的。 当我站在菜摊前无意地把玩一只翠绿的苦瓜时，我的眼睛正反复在菜摊上来回搜索，到底该买哪一种菜呢？黄瓜、茄子、西红柿，或者反季节的甜玉米……平时极少有买菜的经验，看来瞧去似乎什么都不太好，什么又都可以接受。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买了反季节的甜玉米，7元一斤，有点小贵的感觉，想想毕竟带着“甜”字，因甜而贵也在情理之中。较之“苦”的滋味，谁不偏爱“甜”多一点？一种商品爱的人多了，价值就自然地显现出来。 那只苦瓜，长得曲折委婉。翠绿的皮衣上，凹凸不平的瓜瘤错综复杂地排列着，象经历了长久干旱皲裂成块状的稻田，饱经苍伤且处境堪忧；又象一件做工精致考究的艺术品，经大师之手反复雕琢而成，别具匠心。我惊叹于同一件物品,欣赏的角度不同,其感观居然会偏差到相互对立的地步。 “这只苦瓜5毛钱卖给我了？不用找零。”女摊主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望向我，嘴巴张大成一个经典的“Ｏ”字型。许久喉咙里传出极细极微弱的声音。“苦瓜当然是要拿来卖的。但叫我怎么卖给你呢？苦瓜的市场价格是4元5毛一斤，你手上那只最少也在4两以上。”我笑了。“这是苦瓜呀！你想卖出“甜”瓜的价格来？” 原来，吃“苦”也并非不需要成本，有时候价格还会相对高昂。按照价值与价格成正比的经济学规律，苦瓜的价格若比较高，那么苦瓜的价值也相应水涨船高了。 人生中所承受的那些苦？是不是也存在隐性的价值呢？  中国人吃苦瓜是吃出了境界的。 据说苦瓜在我国的种植已经有600多年的历史。600多年漫长的岁月，苦瓜没有因特异的苦味，在百姓的餐桌上日渐消失，反而成为瓜果之上品之选。这个过程怎么思量也是颇值得研究的。 如此想着的时候，我对苦瓜的作用产生了深厚的兴趣，遂拜访于一位学中医的老同学。“苦瓜至少有“四清一强”的功效——清脂排毒、清凉解渴、清心明目、清热解毒、强肝防癌。”集如此纵多的药理作用于一身，也难怪几百年来人们乐此不疲地 “主动吃苦”，并越来越烈地重复着“苦中作乐”的故事。 对于吃苦，人类是天生排斥的。我想尝试吃苦瓜的人，无非有两种。一种是被动品尝，另一种是主动为之。被动品尝的人要么是受了苦瓜爱好者的鼓动，想要一尝新鲜；要么是身患某种病症，想要依靠苦瓜的力量达到不药而愈的效果。而主动为之的人，必有惜之爱之的主观原因，或许他们最初也对 “苦”心存芥蒂，只是在吃过苦、并且吃过更多的苦以后，改变了态度。我属于前者，能拒绝苦瓜之时坚决拒绝，不能拒绝时浅尝辄止。 第一个品尝苦瓜之人一定是勇者。从普遍审美的角度去欣赏一只苦瓜，必然很难品味出美感来。想想600年前的古人必是在原始森林中发现了它。如果不是饥渴难耐怕是很难把它吃下去——谁知道它不是夺命的毒物呢？ 潜心研究苦瓜药用价值的人是智者。他不满足于苦瓜解渴充饥的功能，他相信苦瓜必定有药用的价值，用于中医极可能救人于水火。他绝对算得上是有思想准备吃苦的人。正因为有思想准备，才有苦瓜可以防癌这么重大的现代医学发现。 敢于主动挑战苦瓜之苦的人是幸者。当一盘苦瓜摆放于人前，是主动的应对，还是怯懦地躲闪？苦瓜的苦必是真实的，本质的，但人的感观却各有不同。要知道越怕吃苦的人，会感觉嚼在嘴里的苦瓜越是苦得透彻。而至始至终拒绝苦瓜之人，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了解苦的滋味。 父亲是家中唯一爱吃苦瓜的人。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时常看见他把没拌任何调料的苦瓜片一片又一片地放在嘴里，微笑着吃得津津有味又意由未尽。当我们极其疑惑又尝试性地参照执行时，才发现并非易事。 当常吃苦瓜成为一种饮食的方式，或许苦亦会变得温和。那些敢于挑战黄连之苦的人，必定对苦瓜之苦不屑一顾。有一句古语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谓“苦尽甘来”，正是吃过苦中之苦的收获。 谁能说吃苦不是一种幸福？  我坚信苦瓜不一定非得苦着吃。 在将苦瓜成菜之前，我从书架上翻出了多年不用的食谱，力图从中找到战胜苦瓜之苦味的种种方法。第一次，我试着把苦瓜切成薄片，放进煮沸的清水里淖过，捞起以后放进盘子里，码上足量的白砂糖。如此终于艰难地咽下几片，那惊世骇俗的苦瓜的滋味总算是领教过了。 第二次，我又照着食谱，按照书上的方法把切好的薄片放进冰箱，冰镇几个小时后，沾上上好的蜂蜜。这样吃的时候，比起白砂糖的味道更加爽滑细腻，那薄片在舌尖上辗转的感觉，既有甜甜的味道，也有淡淡的苦涩，两种味道相互交织，苦中有甘，甘中带苦，其美妙之处无以言表。那味道越品越受用，越品越觉着味蕾也对那滋味有一点浅浅的依恋了。 按照书上的方法，苦瓜还有很多种吃法。苦瓜肉丸、苦瓜鲈鱼煲、苦瓜排骨汤、苦瓜炒蛋等等，我极有兴趣一一尝试，味道各有千秋。它们虽然都无法摆脱个中的苦味，但与其它食材相互配合，也不失为“苦”菜当中的人间美味。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再发挥一些创意，搭配一些调料，作出更适合自己口感的味道来？从中能找到“苦”味之中的极品之味也未可知。 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对苦瓜不做任何味道上的修饰，象父亲那样极有深意地咀嚼那些绝对天然、绝对绿色、绝对原始的苦瓜之味。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苦得正当好”。 苦瓜降临人间，必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想想那天然的苦瓜与天然的瓜叶，在浓浓盛夏中吸收着日月的精华，以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境展现着“苦”之博大精深、“苦”之神奇玄妙、“苦”之因果关联时，我们该知道,那是一幅多么有禅意的画面。敢于吃“苦”、擅长吃“苦”是一件多么智慧的事。 当生命走到必经的某一个环节，我们无法对吃不吃苦作出选择时，何不享受吃苦的乐趣？ 调剂人生的苦味，采取积极一点的态度或许更容易渡过难关，并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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