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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所推崇的“与古为徒”

 羲皇上人同故人 2019-06-26

1912年,吴昌硕为美国波士顿博物馆题匾:“与古为徒”,又题“好古之心,中外一致”。这是吴昌硕的美学观,也是其艺术指导思想之一。

与古为徒”,语出庄子《人间世》:“与古为徒”,“虽直而不病”。原义是比之与古,而说明今之正确。在吴昌硕那里,“与古为徒”是一种艺术观。他受庄子思想的影响很深。庄子在回答东郭子问“道在哪里”时说,“无所不在”,并指出道在“蝼蚁”,“在稀稗”,“在瓦甓”。吴昌硕在刻印中充分发挥了“道在瓦甓”的观点。他说:“旧藏汉晋砖甚多,性所好也,因取庄子语摹印”,以至“癖斯”。吴昌硕对古文化、古艺术有着独特的爱好。他嗜好古文物,初学书法时崇古人碑帖,继而在艺术上不断地追求古意、古气、古趣。他说:“若论古意,此器为独擅已”,“画成随手不用意,古趣挽住人难寻”;“古气盎然手可掬,斑连等于高阳戈”。

如何理解吴昌硕所说的古意、古趣,这种古意、古趣与他的绘画艺术是什么关系?

(一)吴昌硕所崇尚的古,不仅是当时风行的秦汉,还上溯到夏商周,上溯至唐虞、太古。沈淇泉称:“先生为金石名家,沉酣到三代鼎彝,两京碑碣。”吴昌硕自己说:“漫夸秦汉格,书味出唐虞”,“生铁窥太古,剑气毫毛吐。”在题《何子贞太史书册》中又说:“曾读百汉碑,曾抱十石鼓”。吴昌硕曾临摹和研读过大量的汉碑拓本,其中包括《嵩山石刻》《张公方碑》《张迁碑》等。在众多的古篆拓本中,吴昌硕长时间地临摹先秦石刻《石鼓文》。石鼓文在用笔上体现了曲直、刚柔、雄秀的统一。篆隶笔法为吴昌硕的绘画艺术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二)古意、古气、古趣的具体内容。吴昌硕在跋《石鼓文》中说:“石鼓文辞既深,典出入《雅》、《颂》,而书法淳质,是史籀迹。”在谈到虢叔大林钟(耦园)时说:“此器字画较肥而浑穆质厚之气溢于眉宇。若论古意,此器为独擅己。”在谈到周嘉勋剑铭文时说:“文甚整饬,具见周时浑朴质厚气象。”在谈到爨宝子碑文时说:“此乃敦朴拙。”从以上这些引文,可知吴昌硕所崇尚的“古意”、“古气”、“古趣”,主要指的是一种朴茂、浑厚、稚拙、自然的艺术风格。这种风格也就是所谓“白贲”之美。“白贲”是与华丽繁富对立的一种平淡、素净的美。贲,本来是斑纹华采、绚烂的美。白贲,是绚烂又复归于自然。自然朴素的本色之美,是最高的美,是最高的艺术境界。崇尚平淡、朴素、自然的美,是先秦许多哲人的共同理想。这种理想广泛地渗透到书、画、诗、文等艺术领域,从而在中国文艺发展史上形成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审美传统。

(三)古篆籀是中国绘画艺术的源头。吴昌硕认为不同时代的艺术之间是有师承关系的。他在谈金大定铁盆铭文时说:“铭词虽仅环器之半面,然其式实皆自三代彝器中鼎、鬲、盉诸铭而出。方知古人一名一物具有师承,而秦汉以来历代镜铭款识类,无不回环周匝,又其通例矣。”由于不同时代的艺术具有这样一种师承关系,吴昌硕进而认为古篆籀乃是艺术的活水源头。他在《西冷印社醉后书赠楼村》诗中云:“奇书饱读铁能窥,蜾扁精神古籀碑。活水源头寻得到,派分浙皖又何为?”蜾扁精神也就是古篆籀那种线条粗细均匀、刚柔相间、遒劲圆转、流畅自如的笔法。吴昌硕认为这种蜾扁精神乃是不同时代的书法艺术据以创造的“活水源头”、不论是浙派还是皖派都来自这一源头。绘画艺术也是如此。吴昌硕的绘画源于古篆隶的用笔,朴陋、古拙的金石味是吴昌硕艺术的灵魂所在。

当然,吴昌硕的绘画还源于古代绘画的传统。在绘画领域,他曾学习了王维和苏轼、并直接从徐渭、白阳、朱耷、石涛和扬州画派诸家汲取营养。他曾说:“于画嗜青藤、雪个。”他高度评价徐渭的大写意花卉,说,“青藤书画奇古放逸,不可一世,似其为人。”赞叹八大山人画的象征手法和用墨的苍润,“苍茫自写兴亡恨,真迹留住三百载”。在评价石涛的一幅水墨漾泱的墨荷时说:“毕竟禅学通篆学,几回低首拜清湘”。由这些题词可知,吴昌硕在青藤、八大和石涛的画中,着意于他们奇古放逸、浑厚朴茂的风格,用墨的苍润有力。这与他在古篆籀中的追求是一致的。

(四)达到古意、古气、古趣的方法。“且从篆籀扫”,是吴昌硕的绘画达到“古意”、“古趣”、“古拙”的方法、手段。他在题《桐子安石榴瓷瓶》中说:“落墨颇草草,且从篆籀扫。人谓品不能,我喜拙无巧。”以篆籀书法之笔来“扫”画,使作品具有“古气”,即具有“拙无巧”的风格。在吴昌硕看来,夏商周秦的篆籀笔法同绘画的笔法是相通的。他在《题英国史德若藏画册》跋中云:“予爱画人骨髓,古画神品,非千金万金不能得,但得夏商周秦吉金文字之象形者,以为有画意,摹仿其笔法。”吴昌硕写《石鼓》几十年,老而弥精、精而弥化,不断地化到草书、化到绘画中,表现出雄浑、古拙的风格,使写意花卉画风骨为之改观。

吴昌硕追求古意、古趣,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吴昌硕对古文化艺术有着独特的爱好。他说:“予嗜古砖,绌于资,不能多得。得辄琢为砚,且镌铭焉。既而学篆,于篆嗜猎碣。”但吴昌硕的这种独特爱好,又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乾嘉时期崇尚秦汉成为一股风气,邓石如以篆隶笔法写真书,赵之谦以六朝碑法入书画。吴昌硕自然受到这股“崇古”风气的影响。清末民初,在那充满孱弱和腐败的时代,追求浑厚、力量、拙稚乃是时代的一个要求。吴昌硕追求朴茂、浑厚、自然的“古意”,恰与这时代的要求相一致。他作品中那种寓于圆厚、单纯中的力量与大气,曲折地表达了当时的审美要求。

“不薄今人爱古人”,这是吴昌硕经常说的一句话。吴昌硕自然更爱“古人”但却“不薄今人”。这就是说,不论古今,只要于已有用的,都要广泛学习,加以吸收,以滋养自己的艺术。吴昌硕在绘画上不仅从徐渭、白阳、八大、石涛、扬州八怪诸家汲取营养,对于同时代的任伯年、蒲作英等画作,亦是求知若渴,因而能博采众长,创造出既古拙又具有时代气息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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