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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报》 | 徐中玉先生辞世:搞文学研究工作,不是为了五光十色的主义

 老鄧子 2019-06-26

6月25日清晨,著名教育家、文艺理论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徐中玉先生因病在沪逝世,享年105岁。

徐中玉,1915年生,江苏江阴人,著名文艺理论家,作家,语文教育家,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终身教授,名誉主任。他所开创并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和课程,深深影响了几代学子。在此以外,徐中玉先生编著有《论苏轼的创作经验》《学习语文的经验与方法》《古代文艺创作论集》《美国印象》《现代意识与文化传统》《激流中的探索》 等。他主编的《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专题资料丛刊》4卷700万字,是目前这个领域的权威著作。近40年,全日制本科《大学语文》教材累计发行已达3000余万册。2014年12月,他与同为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的钱谷融先生一同获得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

我搞文学研究工作,从未想建立什么庞大的体系,或高谈一套一套的理论,或服膺五光十色的主义。

——徐中玉

自1952年到华东师范大学执教,徐中玉先后任华东师大中文系主任、文学研究所所长等。

可以说,徐中玉的名字是和“大学语文”联系在一起的,他主编的《大学语文》影响了一整代学子的高等语文素养。他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期间,涌现了令文坛瞩目的“华东师大作家群”。他说中国知识分子“物美、价廉、耐磨,爱国”,便是自身的真实写照。

不同版本的《大学语文》

忆及恢复高考后主编《大学语文》的经历,徐中玉曾说:

们以精选中国优秀文学名作为主,兼收影响较大的外国文学精品,人文性和工具性并重。教材重视人文精神的培养、熏陶和润泽,注重学生思考习惯的 养成,注重学生间的讨论和交流,希望切实提高学生对文学精品的鉴赏水平和审美表达能力,让真、善、美成为学生的自觉追求。

毫不夸张地说,无论在传承中国文化传统,还是在活跃提升学生的思维想象能力方面,《大学语文》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大学语文》绝不是可有可无的。

在这以外,徐中玉先生主编了中国文艺理论界核心期刊《文艺理论研究》,以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中文自1学指导》,他所编著的几千万字文论著作,涉猎广博,从灵动的苏轼讲到犀利的鲁迅,从雄浑的托尔斯泰谈到激昂的高尔基。2013年,徐中玉捐出生平积蓄100万元和5万多册藏书,设立“中玉教育基金”,资助贫困学子完成学业。

前排开怀大笑的钱谷融先生(左)与徐中玉先生如今都已不在。

徐中玉:

我搞文学研究工作,从未想建立什么庞大的体系,或高谈一套一套的理论,或服膺五光十色的主义。凡一种流行过的体系,总有某些见解,或比较新鲜,或比较深入,或扩大了原有视野,不能一概地否认、排斥。但由于文学现象的丰富性、复杂性,这类思想体系往往只能在局部起到开拓、深化的作用,不能生搬硬套,更不能将之奉为金科玉律。没有一种理论是包治百病的良药,文艺研究不能搞教条主义。更何况一种学说往往因急于构成体系,忽视或抛弃了很多不符合它设想的东西,这也是值得人们警惕的。在这里,我愿意再次强调兼收并蓄的重要性。

兼收并蓄就意味着要博览群书,研究文学理论不能不读文学作品,不能毫无创作体验,也不能只读文学理论的书籍,哲学、历史、心理等知识都不可或缺。兼收并蓄也意味着要向外国学习。研究生阶段我研究的专题虽是宋代的诗论,但我仍同时读了莫泊桑、但丁、莎士比亚、歌德、高尔基、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外国作家的小说、戏剧等文学作品,虽然看得毫无系统,但仍觉得颇受益。在理论方面,黑格尔很有逻辑,也有许多深刻的见解,我愿意读,但有时感觉过于抽象、枯燥。同样是德国人,歌德的谈话录就亲切舒畅得多,歌德对黑格尔的批判是不留情面的,他们的并存很有意味,用不着给他们强分高下。

徐中玉:人生百年,淡然悠远

(刊于《文学报》2013年)

记者 何晶

坐在陈旧书桌前的老人,安静、平和,秋日上午和暖的阳光里,周身布着一层淡淡光晕。近百年的历史变幻和尘世喧嚣在他身上仿佛都被消融,只有那双带着淡然笑意的眼睛里,埋藏着岁月留给他的秘密。

徐中玉一直寓居在上海华师大二村一幢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老公房里。房间格外老旧简朴,9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只有少量旧家具,“占据”其余空间的则是他的五万多册藏书。“去看看我的书吧”,老人说着站起身,带着记者一一参观他的几个藏书间:走廊里摆放着一长排书架,勉强能容一人通行; 四个房间现在都成了书房,窗台上、沙发上、空着的床上、橱柜顶上、门背后都是成捆的书;甚至衣橱里,也放着成箱的书;就连保姆阿姨的房间也被书籍占领。打开衣柜的门,记者看到一扎扎泛黄的剪报,最上面的一扎是老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写的文章。

“我有这么多的书要看,哪有时间玩呀?”徐中玉看着这些宝贝书籍,珍爱之心溢于言表。五万多册书,除了摆放在书橱里的能看出大概的分门别类,其余的都显得杂乱无章、随意无序,整理它们成了一个难题。但对老人来说,每天拄着拐杖在每个藏书间里“巡视”,就是在心里为它们整理秩序。书堆里还有很多是徐中玉自己文章的剪报,老人一直想将其整理出来,“我的这些东西要整理出来,能补充很多呢”。

《徐中玉文集》

他说的“补充”是指对6卷本《徐中玉文集》的补充,他卧室的窗台上就放着一套。这套文集收录了他各个时期的重要文章,今年7月刚由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窗台上还有一本新书,是高等教育出版社今年新出的《大学语文》,是其作为“十一五”国家级规划教材修订后的第二版。《大学语文》占据了徐中玉教育生涯中的重要地位,他卧室的书橱上有一摞不同版本的几十册《大学语文》教材,这是他最近正在看、正要改的书。“我们出的四五种大学语文教材,都还在修订中”,作为主编,徐中玉不提成就,而是一再重复地说,“还是可以(弄得)更好”。

上月初,徐中玉表示要捐献自己的稿费积蓄100万元,在华东师大中文系设立助学扶贫基金。老人说,这100万元怎么用他不管,还得中文系决定,但他强调:“这笔钱不是资助一个人的,是一批学生。”阿姨在一旁说:“他吃饭穿衣都不讲究,这些钱都是他省下来的。”老人不喝酒、不吸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日常生活非常简朴。与记者聊天时,他手边放着一个保温杯,不时用吸管喝一口白开水,没有茶叶。

徐中玉的生日在大年初二,再过几个月他就虚岁一百了。11月8日,上海作协和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将为他举办一场百岁华诞庆祝活动,数百位学者将与会。届时在召开学术研讨会外,还将举行“中玉教育基金”的捐赠仪式。提及这个话题,老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中文系办”,之后便沉默不语。人生百年的际遇体悟,他心中自珍。

这两年,徐中玉的听力、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都有所衰退,记者与他聊天时,需要慢慢地一字一句大声说清楚,老人才听得清,回答也很简短,并且一再重复。阿姨说:“他心里都明白,就是有时候说不出来。”或许因此隔绝了外界的喧扰,将近百岁,徐中玉的生活越发简单。阿姨说,老人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就开始在每个房间里找寻自己要看的书。近来剪报成了老人生活的重心,每天他花费好几个小时阅读报纸和学术期刊、各校学报,看到好文章,有兴趣的就剪下来,旁边用红笔做上标记和批注。“我每天也不出去,剪报可以跟外面有个交流”,徐中玉说,看累了,就在床上躺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去附近的长风公园散散步,走上半圈。

徐中玉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儿孙们来看望他,知名学者的光环之下,他也是一个希望享受天伦之乐的平常老人。“我现在是四世同堂”,老人自豪地对记者说,“最小的是我的重孙子,星期天他妈妈带他来看我”。老人的女儿在上海,两个儿子在美国,儿女们继承了老人的事业,都从事教师行业。女儿退休前是上海仙霞高中的生物老师,一个儿子在美国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工作。老人说,“过一段时间儿子就要回来了”,每隔三个月,老人的儿子就会回来待一段时间,陪陪老父亲。 

徐中玉卧室三门橱的橱顶上排着一排药瓶,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的他身体也有了些小毛病,但他不以为意,“我身体还不错”。即将迎来百岁,他惦念的还是做学问。他曾说,学术研究最需要的是独立思考和坚持不懈。虽然现在已经不写文章了,但独立思考的习惯和坚持不懈的品质他却一直保留着。他经常说自己忙,忙着关心学术界的新进展,忙着在人生的晚年多做一些,“能做多久就做多久”。每天的阅读、剪报、整理书籍,就是老人在学术这方天地里最后的坚持。

与老人聊天时,一只大白猫在他的脚边蜷着,这是徐中玉夫人去世时孙女送给他的,已经陪伴他10个年头。老人不时用拐杖逗弄着它,一人一猫,怡然自得。人生百年,在这座与他共同老去的老宅里,徐中玉淡然自在,宁静悠远。

转载自《文学报》官方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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