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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初升红日zcjyue 2019-06-30
父亲
怀念

父亲

父亲十二岁时,当小村官的爷爷病逝。第二年大娘病逝?第三年,大爷和二大爷嗜赌斗狠,输光了爷爷留下的牛羊和土地,又惹了事,远走高飞,沓无音信。奶奶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倒了。两个哥哥走后,十五岁的父亲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其时,四叔十一岁,老叔八岁。

父亲春夏给地主,种地镑青,挣来粮食;冬天给地主放牛牧马,捡粪打柴,养护奶奶和他两个弟弟。

没读过一天书的父亲异常勤奋又善于计划。寒来暑往苦干奔波。十几年间奇迹般地使这个贫病交困的家,一天天红火起来,兴旺起来。家里有了三百六十多亩上好的耕地,有了十七匹马,五头牛,一群羊。栓了两驾胶轮马车。每年。春夏雇短工伙计十七八个。雇了马倌羊倌。奶奶的病好了。四叔领人莳弄庄稼。五叔骑着枣红走马走南闯北跑外。父亲成了甩手掌柜——当家人。

父亲赶着马车,拉一车粮食,去东川找媒人给四叔娶来一房全川最俊美的媳妇;又同样去西川找媒人给老叔娶来一房全川最俊美的媳妇。父亲的婚姻确有点不幸。大妈姓车。据说细高个子,也是美女。月子难产去逝。二妈姓杨,得骨痨亡。大妈二妈都没留下儿女。母亲过门八年,给父亲生了四个儿子。二儿夭亡。其时,四叔亦有了一女二儿。老叔也有了四个儿子。日子真是人财两旺,象一盆炭,红红火火热气腾腾。

有了儿子的哥几个过日子的心气更盛了。豪横的父亲更是豪情满怀壮志凌云。他常常背剪双手,手里抓着烟袋从庄稼地里寻望走过。金黄色的谷穗向他点头微笑;火红的的高粱向他招手致意。父亲的心里就升起道道迎着旭日的彩虹。父亲时常领着大哥到自家瓜园里玩耍。看着儿子弯腰拱腚吃力抱瓜的样子。他的笑声就震颤得满国绿色盎然;瓜香四溢。他的心里就又升起了一道道迊着雫光的彩虹。

夏季里, 父亲时常提一篮瓜果走进绿荫避日的大院里。就听见奶奶大呼小叫地骂淘气的孙子们。走进二门洞后的里院,就看见,老大爬上了杏树技头,颤颤欲坠。奶奶吓得喊差了声。老二把一瓢水扣在了老四头上。老四哇哇地哭叫。老五老六使劲地摁着一只老母鸡不放手。母鸡张嘴伸舌动弹不得。孙女代春吓得扑进奶奶怀里。老七老八乌眉黑嘴地爬到奶奶的后背上和腿上。奶奶坐在地上又气又急也站不起来。父亲大咳一声。孩子们都跑到奶奶身后拥挤躲藏。父亲把爪果篮子放奶奶身边。坐在杏树旁木凳上抽烟。奶奶还在骂这些淘得无边的孙子。父亲心里确乐呢!这一情景让那个爬上树顶的孩子记了一生,说了一生。父亲雇两个本村农妇保母帮奶奶看护这些牛犊马驹一样活蹦乱跳的孩子。

冬天里,小雪后,卧下几头羊,杀了肥猪。晚上,一大家子人包饺子,。男人围火盆坐在炕上。女人围火炉坐在屋地桌子旁。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包饺子。包一锅盖一锅盖的饺子,放在院子里冻好后再放进仓库,用哲子踅起来。正月里吃饺子,用小簸箕端来渚吃即可了。奶奶脱去棉袄只穿夹袄,挽起袖子擀皮包馅动作快而利落。一人顶三四人。她无声地撇嘴斜瞪三个儿媳。嫌她们干活慢。父亲说;听说梧桐花村办了学校。丫头孩就不用去念书了。在家学针线饭食活就行了。四叔老叔说:就是就是。父亲:小子孩到时都送去念书。念到赤峰北京都供。念到外国去也供。乌丹城里大财主李彬两儿子都到日本国去念书了。咱家孩子哪个有那出息是祖上有光呢。四叔说不指望那个。长大好好种地不挑皮捣蛋就行了。父亲说:捣蛋的滚出这个家去。每个小子给一百亩耕地,自己管相福受罪去。丫头孩出门子嫁人,每人给两匹马两头牛十只大绵羊陪嫁。奶奶啊哟一声叫了起来——可得少生丫头片子。多了就陪嫁穷了。父亲说蒙古(大哥)十五岁时就娶媳妇。奶奶说孩子太小啊。父亲说我要早点抱孙子呢。。父亲说的这些就是父亲心里那一道道染着霞光的彩虹吧?那个冬夜包饺子时父亲的闲话,让母亲和婶子们议论了多少年。

世事无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日子没过十年。土地入社了,牛马入社了,大胶车入社了。父亲的梦想破碎了!他这棵大树,想给儿孙们庶出一片浓郁的绿荫。父亲心里长出几万个不舍。看着从生产队里分回那点粮食父亲心里充满了忧虑。不识字的父亲想不通世事的复杂。想不到顺其自然才是天道。不舍和忧愁在他心里凝结成疾。医生百般医治,亲朋百般劝说终是于事无补。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父亲走了。扔下母亲和三个儿子走了。带着他心中那道道美丽的彩虹走了。

(二)

儿时,家境艰难缺米少柴。母亲有时念叨,你父亲那时哪缺过粮食。成圆仓的谷子高粱。你姥爷有病。家里困难。每年冬天让干活的赶着马车拉着柴禾米面猪肉洋布给姥姥家送去。姥爷病故。父亲骑着大黄马前去奔丧。后面跟着马车。车土拉着粮食猪肉粉条烧酒。发送老爷后,父亲跪在姥姥面前,对姥姥说:我接您老和孩他舅去我家过日月。我给您养老。孩子舅舅长大后我给兄弟娶个媳妇。你家这院里的草木不动一棵。成家后,我送兄弟回来顶门立户,接续祖宗香火。姥姥不同意。父亲终是不解。活到九十四岁的姥姥对这个女婿感念惋惜至岁终。

那时,常和小朋友丁、来祥去钢蛋家玩。钢蛋妈妈正和司家大婶孙家奶奶唠嗑。他们看见我就议论起父亲。这小孩眉眼真象他爹。噢——他爹那庄稼日子过得可好呢。正月里踩高跷扭花灯,细了高条地,那大个,能扑蝴蝶。唱评戏男扮女装。唱得好扮相也俊。掐上腰那胸脯跟扇孑面一样。我们几个小孩子玩闹着。我的耳朵仍留神听对父亲的议论。因父逝时,我太小,我从小跟母亲离开老家。很少听到父亲生前的迅息。对父亲及那个家是什样子记忆模糊。我很想清晰地知道父亲和那个家的样子。

九岁那年。哥哥领着二哥和我偷偷地跑回到那个家看一回。我看到并永远记住了那个家的样子。大院里长满了高大的榆树。榆叶浓荫蔽日。前院西边有一小挎院。小院里榆条垂空,遍地荫凉。哥哥开开屋门,我们走进屋里。西屋炕上铺着炕毡。炕边横一炕橱,上面画着鸳鸯戏水。靠北墙摆三节红堂柜。柜前有一条春凳。柜上中间是卧镜。两边是茶瓶茶坛,雫子帽盒。瓶坛上,天蓝色釉彩绘出渔翁晚归和牧童吹箫。靠西山墙立一五斗橱子。上面是墙壁镜子。横眉和两边对扇里,字底衬的都是唐诗意境山水画。联曰:江山千古秀,松柏万年青。屋里的物品虽然陈旧,但是无不显露出一个农民小康之家的殷实和富足。

我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着哥哥看见这个生了我,我确没有多少记忆的家。这屋里,就象一幅落满灰尘的古画。画面里无处不藏着父亲的身影;无处不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这个家就象含着泪的父亲默默地籽细地看着我们。泪光里含了无尽的忧伤和无奈。

父亲永远也不知道哥哥领我们偷偷地回来看这个而今没有人居住的家。那是几个孩子在愉愉地寻找父亲的身影啊!

父亲永远也不会知道大哥已经成了合格的放牛娃。二哥已经成了还不及格的放羊娃。父亲如果地下有知。他会黄泉路上再次死,闭目不看世上人!

父亲永远也不知道,大哥不止一次地偷偷地跑到墓地,趴在父亲的坟头上放声大哭。这个已经懂事又不全董的孩子,猛然从天上掉落到地上了。他将以怎样的心性承受着命运瀑布对他心灵的冲击啊!如果父亲地下有知,他会泪洒黄泉滴滴血,不忍呼儿到身边。杜鹃何事落天崖,为在高处放泪花!

我们默默地籽细地看完。低着头悄悄地走出屋门。轻轻地踩着满院的树影。向大门外那末知的未来走去。心里充满了无边而又难言的思念啊!眼泪掉落在地上,碎湿了一片片榆树叶的影子。缕缕悲伤爬上棵棵老榆的稍头,绽开出朵朵想念的泪花,遥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其时,四叔一家住在里院。我们是偷偷溜进院里,看完又悄悄离去。四叔和老叔感念三哥对他们小时的养育之恩。这小院里的一草一木及屋内家俱摆设一直保存至大哥结婚成家时交给大哥。是时,四婶去逝四叔有病难已顾及我们。老叔有五儿一女。生产队劳动日值壹貮角钱。曰子困窘,也不能顾及我们。

十五岁那年。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家里没有多少粮食了。母亲满面愁容。我突然想到,父亲是怎样把穷日子过成富日子的呢?那天我特别思念父亲。下午头疼发烧。晚上躺在炕上,我问母亲父亲是怎么把庄稼日子过好的。母亲说不知道。她进门时就是一大家孑人了。曰子红红火火。她和两个婶子冬天里忙着做近二十口人的饭和大人孩子的衣服鞋袿。夏天妯娌三人每天牤着做近四十多人的饭菜。一天四顿饭。忙得顾不上擦一把汗。一锅锅烙饼,一盆盆渚咸鸭蛋。一桶桶顿菜。中午和贴晌时挑着送到田间。有时晚了饭父亲是不让的。母亲说她岁数小哪想过这些。至父亲临终她才知道一点父亲的心事。父亲去逝前一天夜里。看望父亲的亲朋散去。奶奶在东屋看着孩子。父亲把母亲叫到炕前。告诉母亲这包钱将来发送老娘子。这包钱发送他自己用。这包钱你和孩子过日子用。母亲惶然意识到父亲在过日上是一个及有心劲的人。都这时候了,还计划得这么周全。父亲长叹一声说啥都没了。千万不要让这孩子们失散了。母亲流着泪说不出话。父亲说去年我觉得身子不好。我去找村长把村东那片谁也看不上眼的碱疤啦地买过来了。我插上了杨树条子。等孩子长大了,树也长大了。你放树帮孩子们娶媳妇成家。至此母亲才蒙蒙笼笼觉得父亲是一个即有预见又有远见的人。父亲并不知道他去逝后,那片杨树林也归了生产队集体。母亲并不了解父亲。

那个雨夜第一次听母亲述说父亲去逝时的情景。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走进了一片黑乎乎的坟地。一片黑乎乎的坟头。心中好怕。父亲向我走来个子高高的。看不清面容。父亲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二哥。把我俩送到坟地外边。没有声音没有说话。又分明有一个画外音。"你们还小不能到这地方来。回去吧!回去吧!"

梦醒后,多少年常常忆起这个梦。那是一个遥遥无期的:

思念

来去无声也无言 ,

梦醒还忆多少年。

叶知秋,

水知寒。

记住容易 ,

忘记 难。

明明是,风吹散,水流远。

闭目还是在眼前。

此情如线连心。

静也牵

动也牵。

动静都绕缠。

理不清乱成团。

思,如云成堆。

想,似水含烟。

呀!到啥时?

水流湘涸,

风吹云散。

怕之怕,

今生不能,

来生也难!

(三)

多少年后,我调回故乡工作。带一工作组到村里去处理一群访事件。成年后,我第一次回到出生地家乡工作。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我打听到了父亲生前还健在的好友——石万斤、张凤、陈爷爷。他们与父亲一同给财东放过马,镑过青,打过石头。我去拜访了他们。我祥细问了他们,在那个乱哄哄的年代,早年世面上还有土匪,父亲是怎么把农家日子过好的。他们讲了很多他们与父亲的故事。这里择其有关我心中多年懝问录之:

石万斤:我们那时给人镑青。每天正一斗米。干三俩月就够一家人吃的了。那时,荒多人少,柴禾好弄。我们多是有吃有烧混个日子就行了。你父亲不行。他总是多干些时日。他一边给人抗活一边租了一块地种。五五分成。白天给东家干。早晚起早贪黑给自己干。就这样他比我们正得多。积赞点钱,他就一点点买地。唉——说的容易,做起来那得受累啊!

张凤:他心眼好心眼也灵活。给人镑青。中午不下山。吃完送饭抽袋烟接着干。伏天日头毒。晒得头昏眼花的。歇着时。地边有一棵榆树。正午就一小块荫凉。我们三人把头伸进荫凉里歇一会。他悄悄地告诉我们,把锄板稍微偏一点,就省好多力气。都是十六七岁的嫩条子。别累坏了呀!我们按他说的干,省力多了。

陈爷爷:他活计干得又快又好。年末东家就多给他点粮食。有时给个小马驹子,小羊羔子。约他明年再来干活。说起来现在没人信。买来一块荒,他哥俩生是用铁铣挖出来的。一般人受不了那个累。后来地多了就用牛犁翻。哥俩个一夜挖出过一个树园孑的树根。一般人也就能挖三几个。那时荒面宽人少。买地价格低。人都没钱也不愿受那个累。没人买。他买了荒地,多开出点来,也没人理会。也买过熟地那是斤是斤两是两。唉——咋说呢?他呀!平日里看着象个大姑娘似的。遇到事情官匪不俱。谁不讲理举手就打,抬脚就踢。回头抡起铁铣就劈。你不讲理不行。

至此我粗略地认识了父亲!

乘车到村北山前的公路上。我停下车,站在山坡上。几位老人的叙述音犹在耳。我望着眼前这个有几百年历史的村庄。望着村前那一片片绿色的田野。村东那片杨树林仍然郁郁葱葱。我仿佛看见攵亲肩扛锄头走向了田野;仿佛看见父亲手提一篮瓜果走在村街上。

(四)

四叔的大儿媳四嫂去逝。两儿欲将远嫁的四嫂埋回张家坟地与四哥合藏一处。家族里有人又一次提出把四叔四婶四哥的坟,把父亲及二大爷老叔坟墓安放在一处。是时,只有父亲的坟墓在祖坟墓地。前些年,当矿长的六哥和当了建筑商老板的二哥几次操办迁坟。我不同意迁动父亲的坟墓。这一次,我回老家征求大哥意见。大哥同意。我亦同意。大哥说迁坟的费用他出。我告诉大哥。费用由我和十弟出。十弟在通辽现有上好的水浇地一千五百多亩。

安藏四嫂,随带迁坟。这天夜里和早晨天下大雨。土路泥宁难行。村里来很多人帮忙。我多不认识。有几个老人不时地回忆并述说着父亲的故事。我觉得父亲还活在村里老人们的记忆里

大哥亲手捧出了父亲和大妈二妈的遗骨。我亲手安放了父亲和大妈二妈的遗骨。抚摸着父亲我默默地对父亲说。安息吧!你和四叔老叔安息吧!你们很好地完成了你们那一代人的任务。无愧于先人和后人。我们实现了你们心中那个彩虹般的心愿!这不是我们这一代人比你们更能干,而是国家和民族走上了一条发展的道路——广阔而且平坦!安放大妈二妈于父亲身边。我告诉大妈二妈,安息吧!你们土里熬儿三个,孙儿三个,孙女五个。会代代有人照管你们隔世的家园!

一切安放完毕。烧过香纸磕过头后。大哥十弟领车队下山去饭店。我疲惫地站在山坡上。身边两个姪儿陪着我。我的儿子还远在北京读书。望着山下这个有一千多口人的村庄,望着村子东边那片杨树林,望着村前山间一片片田野。我仿佛望见父亲提着一篮瓜果从容地走在村街上;仿佛望见父亲背剪着双手从田野里从容地向我走来。 

【作者简介】溪都,张柏力,业余爱好,用写作诠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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