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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分类说两句

 指禅李的收藏 2019-07-01

最近上海强推垃圾分类引发热议,各种段子层出不穷。绝大多数的吐槽,都是在说分类标准令人无所适从,极少有人质疑垃圾分类的必要性。也就说,“做不做”层面是有共识的,分歧只在于“怎么做”。法学家们一再提醒我们:一项法规、一项制度,不管它有多合理、不管政府部门推行它的意愿有多强烈,如果不能事先得到大多数民众的理解和支持,那么,这项法规的结局无非是两个——要么,成为一纸具文,白白透支了政府本就已经少得可怜的公信力;要么,成为胥吏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工具。垃圾分类这件事情,在政府推动之前,就已经获得了居民普遍的理解、支持,甚至盼望。这在今天的中国,是非常难得的。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所有人可以聚焦于“怎么做”的工具理性层面,去探寻垃圾分类政策的最优解。

关于这个最优解,我们已经看到了“两条路线”之争:

第一条路线,是从后端垃圾集中处理的条件出发,倒推出前端的分类标准,而相对轻视前期将这一分类标准推广给居民的成本,轻视后期居民日常执行这个标准的成本;第二条路线,是从前端出发,尽可能地降低给居民带来的麻烦。在充分理解居民日常生活习惯的基础上,对后端垃圾集中处理环节进行适配。在评判二者优劣的时候,仅仅从经济学角度出发去做成本的考量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社会运动,是一项关乎权利和义务的公共政治参与。第一条路线是霍布斯式的,结果的好坏,取决于政府对所有人强制的有效与否;后一种则是洛克式的,政府只是顺应民意,在居民将垃圾分类之后,于后端提供必要的支持,以达成“居民们内生的意愿”。

前面已经说过,垃圾分类这项公共政策之所以还有成功的希望,最宝贵的资源就是“居民的事先理解和支持”。那么,政府负责一切、从后端倒推前端的政策,“豁免”了居民公共生活参与的义务,相当于白白丢掉了手上最大的一张牌。更糟糕的是,由后向前的垃圾分类标准,对于居民的前端执行来说,总是过于麻烦的,就像今天上海发生的这样。为保证政策的效果,就需要长时间、高强度的执法。这不仅意味着成本,更意味着把本来热情支持垃圾分类的居民,变成了这项政策的反对者和憎恨者。

除了政府,我们还要警惕极端环保主义者对垃圾分类的破坏。他们所起的坏作用,甚至比利维坦还要大。我们不要自己骗自己。日本式的垃圾分类,在中国大陆是不可行的。不仅做不到,而且即使做到了也未必是好事。喝完牛奶之后,把利乐包剪开洗干净,叠好,每周只有一次机会扔出去。如果一定要这样,那只能产生一个结果:利乐包牛奶的销量直降91.6%——除了处女座,其他星座的中国人不肯再喝利乐包牛奶了。垃圾分类很重要,但我们不能忍受它占据我们太多的内存。不切合实际的高标准总是会坏事儿。有人主张是不许烧塑料,塑料不烧,怎么办呢?这个他们就不管了。极端环保人士就像个特别作的女朋友,“honey,你得把西瓜切成2cm见方的小块,每块上面插根牙签,放在冰箱里冰好,再端给我”。对于这个要求,我的回答是“my pleasure”。但如果她又加上一句“每块西瓜里的筋筋都要剔掉哟,亲”,那我肯定是把半个西瓜往这个bitch脑袋上一扣,出去打台球了。

也就是说,一个60分的、前端后端都能忍受的方案,远比一个100分的、大家鸡飞狗跳的方案要可取得多。为了减轻居民垃圾分类的困惑和麻烦,垃圾应该被分为以下四类:

1、 可焚烧的;

2、 可填埋的;

3、 有毒的

4、 可回收的

如果垃圾分类只是分成这四类,那其实并不难。难点在于:厨余垃圾如果填埋的话会污染地下水;如果混入可焚烧垃圾,厨余垃圾汤汤水水的,会降低焚烧炉的效能,导致包括二噁英在内的空气污染。如此一来,垃圾分类的方案,就被聚焦于这一个问题:厨余垃圾的处理。

在家庭层面,把厨余垃圾粉碎后冲入下水道是最方便的。可惜我们现在的厨房下水道管径不支持这个方案。厨余垃圾,如果不焚烧,也不填埋,那就只能进行生物处理。就生物处理而言,有大尺度的发酵和小尺度的蚯蚓两种方案可供选择:

厨余垃圾

一、发酵

中国农村传统的厌氧发酵因为占地大、效率低、气候条件要求高、滋生蚊蝇、环境二次污染等缺点,完全不能考虑了。值得考虑的就是有氧发酵。有氧发酵的成套设备,在规模化养猪场里正得到越来越普遍的应用。一个十万头规模的养猪场,大概需要三个大罐子。大罐子高6米,直径4米。中间是一个中空的管子,连着两组叶片,叶片上有小孔。整个结构,你可以想像为在一个圆柱体的茶叶罐里放一个迷你稻草人。这个到稻草人有两对胳膊,可以慢慢转动,胳膊上每半米就有个小孔。压缩空气从稻草人的脚底打进去,从胳膊上的小孔流出,一边搅拌着糊糊状的猪粪,一边给氧。

养殖场沼气发电设备

每天,新鲜的猪粪从罐子顶部倒下去,稻草人的四条胳膊一边搅拌一边给氧,产生的热量将水份蒸发(蒸汽被冷凝成中水,有害气体的无害化和脱嗅处理,都很成熟),到罐子底部发酵好的猪粪,呈颗粒状,含水量只有30%左右,可以直接装袋作为有机肥销售。这是养猪场很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

一个人,每天进食量和一头猪差不多。但是人产生的厨余垃圾却多多了,因为我们要对食物进行预处理。十万头猪需要三个这样的大罐子,加上辅助设备、成品堆放周转场,面积大概在500平米左右,造价300万。那么处理10万人的厨余垃圾,大概需要十个大罐子,1000平米的场地、800万左右。

规模化养殖场

也就是说,如果在城市中,以十万人为单位,配套这样一个养猪场用的有氧发酵设备,钱倒不是问题,人均基建投入只有80块,还可以使用很多年,且还能生产出有机肥,会有效益。问题在于场地。两难在于:如果有氧发酵厂规模太大,则半径过长,运输过程中会有二次污染,疾病不说,至少气味令人不愉快。如果是分布式的——每十万人建一个这样的场子,则场地不好找。上海寸土寸金的。1000平米左右的场地,周围还不能有居民和商业设施,上哪儿找去呢?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有机物的处理而言,微生物发酵是效率最高,也是可以产生收益的。这些年农业大量使用化肥,导致土壤板结、流失,城市厨余垃圾经过发酵后可以产生大量有机肥还田。不仅环境上是可行的,经济上也是可行的。

二、蚯蚓

蚯蚓每天可以吃掉自身体重的垃圾。除了塑料,蚯蚓无所不吃。大平二号和三号蚯蚓,在16~25度条件下(正好是室温),每年每条可以繁殖到800条。吃垃圾的能力是惊人的。国外已经有成熟的经验:一个60cm见方、1米高的蚯蚓箱,就可以处理掉一家人所有的厨余垃圾。主妇只需要定期往小区花坛里倒掉点蚯蚓粪而已。但这个办法有三个缺点,一是毕竟在家里占个地方;二是处理不掉骨头;三是很多主妇怕虫子,或有密集恐惧症。恐怕难以推广。但是大号蚯蚓箱,在南方地区的小区里是值得尝试的。至少作为规模化发酵的补充,可以有效降低厨余垃圾集中化处理的总量。

蚯蚓箱

就目前的讨论而言,很多人主张立法减少包装物的产生。这是很难实现的。现在的年轻人,家庭规模越来越小,独身越来越多,他们懒得做饭,叫外卖越来越多。垃圾里的包装物越来越多,这是无法扭转的趋势。我们与其和人性做斗争,不如要求居民仅仅是【把厨余垃圾放到可降解的塑料袋里,并扔到正确的垃圾桶里】。这才是一个可达成的目标。

下一步,才是把“可回收垃圾从可焚烧垃圾中分离出来”。对老辈人来说,旧纸盒、塑料瓶能卖几毛钱,已经是很好的激励,但是对年轻人来说却不是。年轻人并不是没有意愿参与垃圾可回收,我们只是没有提供适合他们的场景。既然钱不是有效的刺激物,那就只能求助于观念了。“请把纸盒、可乐瓶……扔到便利店门口的大垃圾箱里,我们保证每天回收,收入用于资助西部失学儿童”之类的事情,只能求助于NGO,而不是政府。今天的年轻人,不肯为了几毛钱喝完牛奶洗利乐包。但为了帮助别人、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他们会肯的。

我大学是在上海读的,我很喜欢这个城市。之前占海特事件,我是反对她的诉求,而支持老上海人立场的。在那场争论中,我依照与权力的关系,把人分为三种:

1、 臣民——交出自由意志,换取利维坦的保护

2、 市民——交税,换取公共服务

3、 公民——基于对权力深刻的不信任和古老的不服从,主张自我统治

东北人是典型的臣民,一切听政府的。但是垃圾分类这种需要全民参与的事情,东北人就不可能搞得好。因为臣民的服从是出自恐惧,但凡需要他们在自愿的前提下承担责任时,他们就双手捏着拳头、嘴上喊着口号,脚底抹油溜掉了;上海人是典型的市民。他们交了税后会问责政府——为啥垃圾的事情你搞不好?但是,垃圾分类全靠政府确实搞不好,需要每个人主动的参与和配合。仅仅当一个知道问责的市民,是不够的。打压一切社会力量、声称自己无所不能的政府,只能做到让每个人被动服从,却做不到让每个人主动参与。而对于垃圾分类来说,仅仅是被动的服从,是不够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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