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中都由主体论元带“也”,谓语都是属性谓语,分别是形容词、形容词比较结构、名词性谓语、带情态词的被动性动词谓语。(10)看似谓语中有动词性短语“使无吠”,但是前面带了情态词“可”,便成为属性谓语了。(11-13)是时间话题,“亡”是表有无的存在动词,不是典型的事件谓语,可作属性谓语解。(12)(13)两例都是拿事件名词当做语域背景性话题,话题和动词谓语之间不再有施受述谓关系。两书尤其是《左传》中大量的事件句,除了个别貌似的“例外”(刘丹青2016b),都未见在施事论元上用话题标记的,如: (14)……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公曰……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公曰:……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左传·隐公元年》) 这一著名段落中包含许多事件命题·无一施事主语后使用了“也”。 诺苏彝语话题标记的分工也显示了话题标记与属性谓语的无标记匹配。根据胡素华、赵镜(2015),诺苏彝语对属性谓语句和事件谓语句使用不同的话题标记,但只有用于属性谓语句的话题标记才是典型的话题标记;用于事件谓语的标记也用于非话题结构中,甚至可以标记焦点,可见不是真正的或典型的话题标记。 以上情况充分说明话题标记总体上排斥事件谓语中的施事论元,偏爱属性谓语。属性谓语也基本用在话题结构中。话题结构优先出现于属性谓语,也可以得到形式语法方面的解释。据陈莉、潘海华(2008)所引,Diesing认为两种谓语的主语在句法结构中生成的位置不同:个体性谓语的主语在IP的标志语位置[Spec,IP]生成,而阶段性谓语的主语在VP的标志语位置[Spec,VP]生成。在生成句法中IP的位置高于VP,IP的标志语是由VP的标志语往上移位而来。另一方面,话题的句法位置一般高于主语。假如属性谓语的主语高于事件谓语的主语,则它自然比事件谓语更容易取得话题的位置。 同时要看到,属性谓语、事件谓语各自与话题和主语的关系是一种不对称匹配关系。属性谓语一般只能跟话题组合,而事件谓语跟话题和非话题主语都可以组合。古汉语话题标记完全排斥事件谓语句的施事,是比较突出的现象,一般语言中没有排斥到这种程度。比如,日语用话题标记的成分,也有不少属事件谓语句的施事或主体论元。如: (15)沢田は東京へ行つた。(野田尚史Nota 2003:27)‘泽田(啊)去了东京。’ (16)私は久美ちやんに背中をたたかれた。(野田尚史Nota 2003:40)‘我被久美捶了背。’ (17)雨は降つ⒘ていますが,雪は降つていません。(野田尚史Nota 2003:125)‘雨在下,雪没在下。’ 下面是刘丹青(2016b)引用的更多方言、语言中事件谓语句主体论元带话题标记的实例: (19)北京话: 王师傅嘛,个人也挺委屈,哭了好几次。(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胖子的烦恼》) (20)上海话: a.皇后末用正经道理,解脱伊个疑惑。(《方言圣人行实摘录·圣妇格罗第德·国后》) ‘皇后么,用正经道理,解脱他的疑惑。’ b.安当末跽到日头直,话多少说话,里势一声勿答应。(《方言圣人行实摘录·圣保禄·隐修》) ‘安当么,跪到日当头,(外面)说多少话,里面一声不应。’ (21)苏州话: 我只道耐同朋友打茶会去,教娘姨哚等仔一歇哚,耐末倒转去哉。(《海上花列传》第3回) ‘我以为你跟朋友打茶会去了,叫娘姨们等了好一会儿,你么,倒回去了。’ (22)韩语(Kim 2009): (23)景颇语(戴庆厦2001): (24)诺苏彝语(胡素华、赵镜2015): 不过,我们在搜寻语料时发现,各类文献中带话题标记的句子绝大部分是属性谓语句,事件谓语句的实例颇难觅得。此外,属性谓语在溯因句这类特殊语境中也可能用于非话题主语后(见下文(37)的分析),因此,谓语类型和话题位置,大致形成了如下的不对称匹配关系,其中粗线表示无标记匹配,细线表示有标记匹配,虚线表示特殊条件下的匹配: 判断类型是由德国哲学家Brentano和Marty提出的逻辑判断分类(沈园2000),他们将语言逻辑判断分为categorical judgement和thetic judgement两种类型。沈园将两者分别译为“主题判断”和“非主题判断”。这种意译法,在汉语字面上已经表明了与话题结构的对应关系。主题判断(陆烁、潘海华(2009)也取此译)字面上是“范畴判断”,朴正九(2016)译为“断言判断”。非主题判断,陆烁、潘海华(2009)译为“直接判断”,解释为简单判断,朴正九(2016)译为“简单判断”。据沈园(2000:126)介绍,这两种判断: 其中前者对应于传统意义上的主-谓两分式逻辑判断类型。从认知角度来看,前者包含两个不同的认知行为,即先对一个实体进行命名然后再对它进行描述;后者则只是将一个事件或状态作为整体来描述,是对作为/视为整体的判断内容的简单肯定或否定,是一种单一的认知行为。因此人们经常也将前者称为“双重判断”,将后者称为“简单判断”。 亚里士多德之后的逻辑长期以来只关注主-谓两分的判断,非主题判断的发现是语言逻辑研究的一大进展。学者们发现有些判断没有二分的基础,不需要对一个实体进行命名然后再对它进行描述的两部曲程序,而是将一个判断的整体一下子表达出来。这一区分,得到日、韩等语言的有力支撑。这些语言的主体论元有用话题标记(日语はwa,韩语nun、un)和主格标记(日语がga,韩语ka、i)之分。使用话题标记时,符合主题判断的属性;使用主格标记时,符合非主题判断的属性。传统日语语法学就注意到はwa和がga的使用有结合得松和紧之分,符合两分式判断和简单判断的区分。例如,用传统语法框架分析两者用法差别的野田尚史Nota(2003:3)就指出:“如下面(7)(8)所示,句子一般可以分为先点出主题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叙述的句子和不设主题直接进行叙述的句子两大类”,如: 类型学家柴谷方良(Shibatani 1991)也指出,传统日本语法学认为话题标记はwa的重要功能是分离(separation)作用,就是将带はwa的成分与句子其余部分隔开,这更对应于西方传统逻辑中命题主-谓二分观;而带主格标记がga的成分与句子后部的成分紧不可分。不可分离的属性,是thetic judgement又称“简单判断”的原因。 主题判断和非主题判断的区别,在信息结构理论中得到显著印证。根据Lambrecht(1994),在交际过程中以全句为焦点的句子和以施事主语为焦点、以谓语为已知信息的句子,都属于主语非话题的句子,这类句子在日语、韩语中是让主体论元带主格标记而非话题标记的,其中整句焦点句就属于非主题判断。如上面的句子,带は的(25a)句是先确定“子供たち”(孩子们)这个话题,然后就这个话题做出他们在做咖喱的判断。这类句子适合在“孩子们”作为上文提及的已知信息的情况下使用。而带が的(25b)句则适合将孩子们在做咖喱这一情况整体作为新信息的情况下使用,回答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一类的触发整句焦点的问题;也可以用在“做咖喱”已经是已知信息的情况下,将“孩子们”作为焦点新信息时使用,如用于回答“谁在做咖喱”。 汉语的话题标记,又称为提顿词(徐烈炯、刘丹青2007),常常用在停顿之前,有将话题从句子中提取出来与后面的叙述部分分隔开来的作用。这体现了话题结构的两分特点。同时,汉语中也存在非主题判断,即整句作为焦点的句子。刘丹青(2016a)指出,在7种情况下(种类之间有交叉关系),汉语的主语不是话题,不能带提顿词,其中就包括整句焦点的句子。这类句子都属于非话题主语句。比较: (26)A:什么事儿?/怎么啦?/怎么回事? B:我的脖子(*啊,)疼。 (27)A:你的脖子怎么啦? B:我的脖子(啊,)疼。 (26)由“什么事儿”这类整句焦点触发问句引出,答句整体都是焦点,浑然不分,不能插入提顿词。(27)先承接问句中的话题“我的脖子”,然后就该话题做出陈述,句子是二分的,话题后可以插入提顿词。 在非话题优先型语言中,虽然话题结构不显赫,没有发达常用的话题标记,但是可以通过特定的句法操作,形成有标记的非主题判断句,从而让无标记句式默认理解为主题判断(沈园2000)。下面是Lambrecht(1994:137)所引的一些例证(小型大写字母代表重读),日语wa~ga例略去: (28)A.What’s the matter?‘怎么回事?’ B.How’s your neck?‘你的脖子怎么啦?’ 〈英〉a.My NECK hurts.‘我的 a.My neck HURTS.‘我的脖子 〈意〉b.My fa male il COLLO. b.Il collo mi fa MALE. 〈法〉c.J’ai mon COU qui me fait mal. c.Mon cou il mia MAL. 以上显示,英语主要靠重音来区分两者,非主题判断重读主语,主题判断重读谓语动词;意大利语主要通过语序来表述,非主题判断的主语置于句末,主题判断的主语置于句首;法语通过断裂结构来区别,接近于英语的分裂结构。 非主题判断句不但可以有主语无话题,而且可以连主语也没有,如无人称句(包括傀儡主语句)等(沈园2000),因与本文关系不大,不再讨论。 主题判断与话题结构的关系比较简单直接,主题判断的主语都有话题属性,在话题优先语言中表现为句法上的话题成分。非主题判断的主语都不是话题。但是话题语言中话题的种类比较多样,不限于主体论元,空间、时间、与事、其他关涉对象等等都有机会充当话题,这些不是都适合分析为主题判断的主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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