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前面谈了那么多有机体的“入机”和“出机”,它们之间的因果变化讲起来也很单纯,那就是有因必有果,万化不离宗。 就好像“有形必有影”(形影不离),“有声必有响”(声指所发出的音声,响指回声)一样,所以“形动则影随,声出则响应”,我们常说的“影响”一词,就是指要先有“形声”的因,才会造成“影响”的果。 《黄帝书》上说:“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也是说明由形体生影子,由声音产生反响,由“无”的变动而产生“有”,那么“无”就成了天地的本源,形体和声音也是万物存在的原因。 万物的形体,不论大小长短,外形上看起来有很大的差别,但最后都要归于无形的,所以天地的久暂和我虽不相同,最后也和我一样都会结束的。 世界上人们所说的开始或终了,说穿了只是一种聚散而已,当聚集的时候,可以看到形体的存在,这就是“开始”;当形体消散以后,变得一无所存,那就是“终了”。 然而,聚集时必须以实质的形体为根本,而离散时也要以实质的形体为标准,否则只以外在的多少来衡量,是无法真正分辨出它是“聚集”还是“离散”,当然也无法知道它是“开始”还是“终了”,于是“聚集”和“离散”就相为终始,最后给人的感觉是“无终无始”。 这样说来,天地间的道,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束了,因为开始时一无所有,结束也无穷期,所以,目前可知的生命最后又将归于空无,目前有形的本体,大限到时也会化为乌有。 我们前面说“不生”并不是本来就没有生命,我们所说的“无形”也不是本来就没有形体,而是说生命是由“有生”返于无生,由“有形”变于无形,这样存亡往复变化不一,并不是始终不变。 生命有它的终结是合乎自然道理的,糟的是到了要终止时却不能终止,要出生时却不能出生,那就违背了终始之道了。 所以说,要来的终要来的,挡也挡不住,要去的终会去的,拉也拉不回,如果有人不自知,想违背这自然天数想求长生不死,那是最迷妄最无聊的事。 人的精神是由天所分化的,人的骨骸是由地所分化的,属于天所分化的,自然像天一样清轻而离散,属于地所分化的,自然也像地一样浊重而聚集。 如果精神与骨骸不能合一,天分的归于天,地分的归于地,各反其本,各归其真,这就不是人,而叫作“鬼”了。 “鬼,归也。” 王充《论衡· 论死》说:“人死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鬼者归也。” 《风俗通》上也说:“死者澌也,鬼者归也,精神消灭,骨肉归土也。” 这样说来,死只是归回到渺茫的太虚之域,也就是所谓“归其真宅”,因为人生只是天地一逆旅,百代一过客!而人汲汲营营忙碌一辈子,最后还是要回到他的“真宅”——坟墓里啊!
贰 如果把人从生到死,分成四个部分,这四个时期,就有四种大变化:婴孩,少壮,老耄,死亡。 婴孩时,血气初成,专志凝神,调和天机,所以外物无法影响他的血气,道德礼教无法左右他的心志,他所表现的是一片赤子情怀,纯任自然。 少壮时,血气飘逸,欲念杂起,顾虑烦多,所以血气常因外物而浮荡不定,心志也常受道德礼法所左右,赤子时的纯厚道德早已衰歇,所表现的是一片竞争的机心,冲突不已。 到了老耄年龄,血气已衰,那时的欲念和思虑,比起壮年稍微缓和,世俗的道德礼法也对他起不了很大的作用,因为他没有竞争的雄心,周遭的环境无法影响他的心志了,这时的心境虽不如婴儿时那么纯任自然,但也比少壮期真纯多了。 至于死亡变鬼时,一切归于静止,变成一无所知的鬼,那时生命好像又回复到原始的虚无状态。 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拿孔子所提出来的三大戒来作个比较。 他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从列子的四变和孔子的三戒,很清楚的可以看出道家(列子)是浪漫的,所强调的是血气的盈虚、心志的聚散;而儒家(孔子)是执著的,所强调的是血气的影响、人事的转变。 所以儒家以为君子一生历程有戒色、戒斗、戒得,而道家却认为不论血气心志,最后都归于死灭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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