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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 嘉善 青浦“吴根越角”最江南

 老沈阅览 2019-07-10
       
       
    总体而言,环淀山湖地域,在环境、气候、物产、民生上有其明显的同一性,虽经历代变革,三地虽各属不同的行政区,但其内在具有很大的向心力与一体感

   冯贤亮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在7月2日下午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新中国成立70周年省(区、市)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委副书记、市长应勇介绍,上海将紧扣“一体化”“高质量”这两大关键词,紧抓三个重点区域建设,其中第一个重点区域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即在江苏吴江、浙江嘉善和上海青浦,建设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

   为什么是吴江、嘉善和青浦?

   三地一体感极强

   如果要从行政区域交接地带,寻找可以在经济社会、综合治理、生态建设等方面能较大程度地统合与一体化管理的区域,环淀山湖地带确是一个较佳的选择。这里地跨青浦、吴江、嘉善三地,是传统所言的“吴根越角”,地理环境的一体感极强。

   从生态环境的层面来说,三地的水、土、气几近一致,没有太多的差异。而且这里水域范围广大,由水环境孕育的生产或生活方式,呈现了这一区域民生的全部面貌与比较统一的基本轮廓。

   三地内向太湖,中包淀山湖,外借吴淞江、黄浦江出海,在沪、苏、浙之间是联系最紧的地域。

   以淀山湖为中心的水运系统,为青浦的朱家角、金泽、西岑、练塘以及稍远的重固等镇,吴江的同里、莘塔、芦墟、金家坝、八坼、平望、震泽、盛泽、黎里等镇,以及嘉善的丁栅、姚庄、西塘、陶庄、下甸庙、干窑等镇,建构起比较便捷的交通网络,舟船运输极为发达。也因为水域广大,地势低洼,民生多以水稻生产、渔业经营等为主,水生经济作物,如茭白、菱、藕等的种植是农家生计的常态,地方生活日常丰富多元。

   行政隶属分分合合

   秦汉时期,这三个地方共属于会稽郡,唐代则都属于江南西道的苏州,宋代吴江隶于苏州,而嘉善与青浦同属于秀州(嘉兴),那时的秀州还辖有今天上海市的不少地区。到元代,三地行政隶属已经分开,吴江属于平江路(苏州)、青浦属于松江路、嘉善属于嘉兴路,但它们都隶于同一个高层行政区江浙行省的北部。

   至明代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认为浙江太小,遂决定将江南行省的嘉兴、湖州二府划入浙江。太湖周边不再同属于一个高层行政区,而被人为地分隶于两个大行政区管辖。到清代,苏南属于江南省及康熙六年后的江苏省,浙西的嘉兴、湖州则一直属于浙江省。

   不过,在明代人的意象中,苏州、松江、嘉兴等地,都是“江南”的核心地域。在归有光看来,“江南”就是南直隶的苏、松、常与浙西的杭、嘉、湖六府地区。这里的经济发展,已在全国获得了独一无二的地位。明末的时候,有人还建议,在最为富庶的苏南、浙西地区设立专门的行政区,并置督抚专治,称作“江南腹心”。

   县乡之间插花错壤

   就县与县之间,乡与乡之间的管理来说,在明清两代的宣德、弘治和雍正等年间发生过的几次分县改革。例如,嘉善县是在宣德五年(1430年)正式从嘉兴县分割出来,治所在魏塘镇;青浦县则在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按照巡按御史舒汀的奏请,割华亭县西北二乡与上海县西三乡而设,治所在青龙镇,万历元年(1573年)改治于唐行镇,万历六年又割华亭县集贤乡、上海县新江乡增加其疆土。

   在分县后,仍保留了疆土互相嵌错的局面。青浦地方就长期存在“插花错壤”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直到清末时,当地人想乘“地方自治”政改的契机,将错壤彻底清理一遍。

   当时,青浦县错壤的矛盾焦点在章练塘镇(即练塘),这个镇由苏州府元和、吴江两县共管,但镇的周边土地却属于松江府青浦县。元和、吴江两县的政教法令根本不能很好地实施,所谓“风气锢塞,见闻寡陋”。但该镇离青浦县城很近,不过30里,离松江府城也不过40里,这边的施政显然要便利得多,而且风俗习惯也与青浦更相近,镇中户口属于青浦的就占了7/10。

   因此,章练塘镇以邹铨为代表,向江苏省地方自治筹备处条陈《请将章练塘镇之元、江二邑地归并青浦事》,要求按照《自治章程》第三条有关合并数县、十三条以小并于大的条文,将章练塘地方划入青浦。这个提案最后被通过,到宣统二年,章练塘镇并入青浦。于是,青浦县西南边界也产生了变化,西面与嘉兴府嘉善县接壤的地方仍以野猫洞港为界。

   在传统时代的苏南、浙西,最难管理的是赋役,而民间规避赋役,已成了一种风尚,就是明代巡抚周忱所指出的:“居东乡而藏于西乡者有焉,在彼县而匿于此县者有焉;畏粮重者,必就无粮之乡;畏差勤者,必投无差之处;舍瘠土而就膏腴者有之,营新居而弃旧业者有之。倏往倏来,无有定志。”官府的勾摄,常因疆界而受到阻碍。

   嘉兴、湖州之间的湖荡,辽阔错杂,社会上所谓的“奸盗”,可以避匿其中,“每聚至千人,劫掠于吴,而逃庇于浙”,官兵无法有效捕捉,就互相推诿,故称此害为“吴盗浙窝”。时人卢泾才曾向史可法提意见,认为行政区边界这种三不管的散漫性,是导致地方治安漏洞的关键,要予以必要的重视。卢泾才的意见,深为顾炎武所认同,顾氏将他的话抄在了《天下郡国利病书》中。

   地方政府层面的应对,主要是增强巡检。嘉善县西北境与吴江县共邻的分湖,设立过一个巡检司,衙署就安排在吴江县的芦墟镇;到乾隆初年,移驻至黎里镇,也与嘉善县境毗邻。这个巡检司要管理黎里、芦墟、北厍、莘塔、黄溪、平望、新杭里诸市镇共860圩,“盘诘奸伪,率徭役弓兵,警备不虞”。巡检司的设置,加强了乡村的防卫力量,也巩固了县境周边地区的治安。

   对行政边界地域问题的处置,高层的省界调整或建立一个联合的管控区,显然是必需的。

   买不尽松江布魏塘纱

   在经济生活上,因地处水乡、人多地少而构建了最基本的生存格局,精耕细作显然已不能满足民生的更多需求。随着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的日趋活跃,普通士民可以在这里获得多样化而丰富的谋生途径。

   商品经济具有广泛的影响,无论是地域性的、全国性的,还是全球性的。江南的粮食交易、棉布生产、农业工具的制作与流通等,早已市场化。人口流动频繁,青浦、嘉善、吴江三地的产业互助比较明显。在前工业化时代,这里的城乡之间、乡村之间、村镇之间的互动与互补性较强,产业态势上有较大的一体性。

   从经济、市场、商业网络的层面来看,这里构成了一个层次丰富、产业样态多元、水运网络发达、谋生渠道丰富、城乡关系密切的“市场”,像盛泽、平望、同里、朱家角、练塘、金泽、陶庄、西塘、干窑等为主导的地方经济中心,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

   商品经济发达,以粮食与棉布为生产主导的特点,深为时人所认同,而且商业化构成了这里城乡社会的基本特色。例如,至晚在万历年间就已流行的谚语“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就表达了松江、嘉善两地产业特色。

   产业文化的一体性,主要体现在地方“风物”上,像青浦、吴江、嘉善稻米文化中的一个共同代表就是米酒,此外还有年糕、方糕、糕团(青团、糯米团为最)等,也较重要。

   米酒之中,三白酒是最具特色的。吴江盛泽镇生产的土酒,最有名的就是生泔、三白与茅柴三种。清初华亭名士董含谈及家乡松江名酒时,也曾记述:迩来居民取泖水为之,清冽无比。又有刘姓者善酿,名“刘酒”者,凡宴会及饷上官皆用之,不减惠泉醇醪、虎邱三白,可以一刷此诮矣。

   董含所说的刘酒,主要产于章练塘镇。镇人记忆中的刘酒故事,一直比较清晰,也是十分荣耀的:“本镇刘氏,汲泖水仿三白法酿,酒味芳冽,久为时所贵尚。刘酒之名驰于京都,载入《松江志》。”据说当地曾有达官过境,“沽饮甚欢”,还题赠了“刘酒驰名”四字。

   语言风俗难分彼此

   就语言、风俗等总体来看,社会文化的一体性,在青浦、吴江与嘉善三地也较明显。

   行政区域边界地域的民众,生活与文化上其实并没有明显的行政区区隔感,尽管他们对边界的概念要比许多政府官员和文人们要清晰得多,口耳相传,世代都记得哪些地方属于哪个辖区,哪些人属于哪个辖区,以及风俗习惯等方面的种种差异。

   以青浦方言为例,当地人自然清楚地知道四乡的差异:七宝以东类上海,泗泾以南类华、娄,双塔以西类元和,泖湖以西类吴江,小蒸西南类嘉善,赵屯西北类昆山,吴淞以北类嘉定,视上海为轻,视苏州为重。这些语音在环淀山湖地区的识别度很高,但相互之间的沟通没有任何障碍。

   吴江县盛泽镇东南的新杭市与秀水县王江泾镇相接壤,仅一水之隔,两地居民混杂居住,外人很难区分清楚,在户籍上,自明清以来,许多盛泽人就喜入秀水或嘉兴籍。即如分隶苏、浙两省的枫泾镇,习尚、声音、方言、称谓虽然存在差异,在感觉上已很不清晰。

   世家大族的移居与定居在这三县之间则更为频繁。像明代中后期嘉善的袁仁、袁黄家族、曹勳家族,吴江芦墟的叶重第、叶绍袁家族等,都堪为代表,在科考上可以互为流通。譬如,曹勳家族祖上在松江府生活,就已寄籍嘉善县科考;明末松江的地方领袖夏允彝,年轻时也在嘉善参加科考,其子夏完淳幼时常在嘉善的岳父钱栴家学习与生活。

   上述这些事例,可以清楚地呈现环淀山湖地区的地方特质与习俗建构,以及因此诞生的比较一致的物质与精神文化。

   总体而言,环淀山湖地域,在环境、气候、物产、民生上有其明显的同一性,这是最基本的;其次,在政治、经济上有其较为统一的认识,而在文化的典型表现上又具有极大的相似性;最后,虽经历代变革,三地虽各属不同的行政区,但其内在具有很大的向心力与一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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