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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的未来

 赵船yh 2019-07-19

你好,欢迎来到《中国文化30讲》。这篇文章是这门课的结语,提前放在这里,算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个彩蛋。因为我知道,选择听这门课的你,一定关心着中国文化的未来。

前不久,我重读陈鼓应先生编写的《春蚕吐丝——殷海光最后的话语》。你可能听说过殷海光这个名字,他是台湾地区著名的知识分子,早年是西南联大的学生,跟随金岳霖教授学逻辑和哲学。他自称是“五四之子”,相信只有西方文化才能救中国,并为此奋斗了一生,历经各种坎坷。但到了生命的晚年,他意识到,再如何西化,自己依然是一个中国人。他很感叹地说,我恰好生长在中国的大动乱年代,中国的文化传统被连根拔起,外来的文化又让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他感到自己一直在东西文明冲突的漩涡中挣扎与彷徨,他想用生命去探索中国文化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我读了这段话,内心好像被电闪雷击一样,有非常强的共鸣之感。我成长的时代都在上世纪80年代,可以说是八十年代之子。在八十年代,有过一场“新启蒙运动”,继承了五四的反传统的精神。所以,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相信,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只有告别中国传统,拥抱西方文明。

三十年过去了,中国的自身发展与我自身的人生经历,也让我像殷海光先生一样,慢慢意识到中国的文明传统,不是一件想脱就脱的外衣,传统内在于中华民族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之中。你不了解传统,就无法理解中国的现实,更不可能展望民族的未来。

1.无问东西

我想,你或许与我有同样的感受。但我们都非常明白,处于全球化大潮中的中国,已经不可能回到理想的过去,回到虚幻的传统。西方文明已经渗透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胞之中。面对中西文明的冲突,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著名历史学家雷海宗教授有一段话说得非常到位。他说:过去中国文明碰到的外敌,要么是有实力没有文明的,比如蒙古人、满人;要么是有文明、没有实力的,比如佛教。他们都好对付,游牧民族征服了我们的身体,但我们可以同化他们,征服他们的灵魂。佛教呢,最后也化为了中国自己的宗教,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但是,近代以后碰到的西方,却是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强敌,既有实力,又有文明,他们对中国文化形成的冲击,至今没有化解。

没有化解,最大的困境是在中西文明的冲突当中,中国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我。有两种极端对立的看法至今非常流行,一种是认为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只有死心塌地学西方,别无选择;另外一种则相信西方就是邪恶,中国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不要看这两拨人整天吵架,势不两立,从晚清到今天,斗了一个半世纪的嘴皮子。实际上,他们的心智结构是同一个模式:坚信中国文明和西方文明非黑即白,完全对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中国思想和西方思想都是古代的轴心文明。一讲到中西,过去我们的眼睛总是盯着它们的不同。但是,盯着不同去看只是我们看待中西文化的一种态度,我们其实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态度来看待中西文化的关系。

我最敬仰的哈佛大学中国思想史研究权威学者史华慈教授,说过一句话:“有的人爱中国,有的人恨中国,我尊敬中国。”

为什么尊敬中国?史华慈教授是从事中西文明比较研究的,他越是深入到文明内部,就越感觉到两种文明的共通之处。他说,中西文明都有共同的问题意识,都是对人类共同面临的困境的反应。他有一本书《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讲的是先秦时代的中国思想,在我看来,比许多中国学者的研究还要深刻!一个对中国传统有深入观察的人,既不会盲目崇拜中国,也不会妄自菲薄。我想,对中国文化已经有所了解的你,一定也是这样。

我们这个世界,早已经是一个全球村。不仅贸易全球化,而且是文化的全球化。你想想,经过一个半世纪的开放,今天的中国哪里还有纯粹的国学,或纯粹的洋化?我们今天说的话,早已不是古人的语言,从语法到词汇,我们的日常语言已经借鉴了太多的外来元素。

两种文明一旦遭遇,不是东风压倒西方,或者西风压倒东风,而是冷暖空气对冲,一阵瓢泼大雨之后,最后必定是互相改造,内化为对方。

2.无问古今

在东汉末年到唐朝末年,儒家受到佛教的冲击,曾经沉寂了八百年,到了北宋,通过融合佛教,成功地再建了新儒家:宋明理学。宋明理学是佛教化之后的儒家,中国的佛教呢,是中国化之后的佛教。中国的文明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更有生命力,成分更多,更丰富多彩了。

懂得了中国文明的过去,你就可以想象她的未来了。中国文明的希望,不在坚守,而在改造;不在因袭,而在创造。

美国著名的中国思想史研究学者林毓生教授,有一个很精彩的观念,叫做“传统的创造性转化”。那么,如何实现创造性转化呢? 或许你会想,很简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就ok了嘛。但是,究竟何为精华,何为糟粕,有时候还真的难以简单辨别,只有放在一定的历史环境之中,看它与谁结合,才能说好与不好。 就以董仲舒提出的“三纲”为例吧,后来它和法家的君主专制主义结合在一起,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成为压制国人自由与个性的纲常名教,这是糟粕。但是,假如回到董仲舒的原意,他是从阴阳之学来阐述三纲关系,一阳一阴,谁也离不开谁,“三纲”的确切含义是:君仁臣忠,夫慈子孝,夫爱妇敬。你看,这种对等的、互为条件的道德义务,你一定会接受吧!

北京大学的何怀宏教授写过一本《新纲常》,把儒家的纲常思想放在今天的现代语境中重新阐述,比如传统的君臣关系演化为现代的国家与国民关系,君仁臣忠就可以理解为国家爱国民,国民才有忠诚国家的义务。他做的工作,不就是“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吗?

思想这个东西很奇妙,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变糟粕为精华。冯友兰先生提出过一个“抽象继承法”,传统的某个思想,假如“去语境化”,剥离那个时代的具体情境,将其精神内核抽象出来,放在当今这个时代重新解释,就有可能旧瓶装新酒、老树发新芽。

创造性地转化传统,一定有一个参照系,那就是西方文明。你已经知道,中国文明与西方文明都是轴心文明。轴心文明与一般的文化不同,其内部博大精深,结构丰富,有各种互相冲突的思想取向,有多元发展的空间与可能。当年儒学能够成功回应佛教的挑战,第二度复兴,最成功的经验是“以佛制佛”,将佛理内化为宋明理学的自身内容。这就启发了我们,中国文明要复兴,要尽可能地开放,将中西文明融为一体。

现在问题来了,如何融合中西文明呢?你可能在酒吧里面喝过鸡尾酒。原酒就是这些,调出来的鸡尾酒好不好,就看调酒师的创意和勾兑水平。对了,未来的中国文化,究竟好不好,也是取决于对中西两种文化传统如何勾兑。

一个好的调酒师,心中不会有好酒与坏酒的偏见,一切取决于自己的创造性想象,勾兑好了,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一杯好的鸡尾酒,搭配错了,你就咽下一杯苦酒吧。

中国文化的未来,一定不是宿命的,一切取决于我们的调酒水平,一切取决于我们对传统的创造性转化。

中国知识分子继承了儒家士大夫的使命,是“文化托命之人”。在今天的中国社会,谁有资格担当“文化托命”呢?不要以为只有知识分子才有资格,只要你经常思考的,不是眼皮底下一地鸡毛式的琐碎小事,也不是个人或小家狭隘的私利,而是有更宽广的家国天下情怀,有一定的文化与社会担当,恭喜你,你就是中国文化的托命之人。因为文化在你的心灵之中,你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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