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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首诗,写下大唐长安的『十二时辰』

 老鄧子 2019-07-20

公元618年,李渊称帝,定都长安。从此,长安城鉴证了大唐近300年的鼎盛与衰败。公元907年,朱温篡唐,唐朝灭亡,共历21帝,享国289年。最近,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火爆荧屏,如果把大唐王朝分成12个时辰,那么大约每个时辰是24年左右。那么,在这12个时辰中,分别诞生了哪些诗人与诗篇呢?

子时(618—641)

宴中山(李世民)

驱马出辽阳,万里转旂常。

对敌六奇举,临戎八阵张。

斩鲸澄碧海,卷雾扫扶桑。

昔去兰萦翠,今来桂染芳。

云芝浮碎叶,冰镜上朝光。

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

长安城的子时刚刚从兵戈中走过,大唐天子李世民的诗中充满着沙场征战的慷慨,但他同样也期待着长安城里的歌舞升平。李世民开创了贞观盛世,诗歌对他而言只能算是微末之技,但便是这微末之技同样熠熠生辉。这时的诗歌还未脱隋代遗风,声律骈偶也不算成熟,还笼盖在是一片黑暗之中。

从隋代走来的虞世南不仅仅有传世的书法,还留下了《咏蝉》的名篇:“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另一位生于隋末的诗人王绩是个隐士,他仍然向往着“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的生活,这首诗已经基本具备了五言律体的完备特点。

属于这个时代的诗人大概要算上官仪,他是宫体诗的代表人物,华丽的辞藻备受推崇。但真正流传后世的是骆宾王和卢照邻,他们是“初唐四杰”中年纪较大的两位,但在随后的时辰中都命途多舛,让人唏嘘不已。骆宾王也有一《咏蝉》,“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卢照邻则留下了一句让无数文艺青年反复吟诵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丑时(642—665)

上元(苏味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如果选一首诗最能概括长安城的盛况,我想应该是苏味道的这首,星桥铁锁、火树银花。苏味道还有一个相爱相杀的同僚名叫杜审言,杜审言的“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同样气象恢弘。两个人活着的时候相互不服,死了之后恐怕还在比拼子孙。杜审言的孙子是诗圣杜甫,苏味道的后人则是天才的诗人苏东坡。

丑时的大唐是近体诗成型的重要阶段,那时的沈佺期和宋之问还小,恐怕想象不到自己将成为这个历史截点的代表人物。他们两个热衷于应制诗的比拼,在一次长安城中昆明池畔的盛会中,沈佺期写道,“法驾乘春转,神池象汉回”,宋之问凭则借“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一联,力压沈佺期一头。

初唐四杰中较为年轻的王勃、杨炯已经积蓄好了力量,他们的诗篇“不废江河万古流”。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看成大唐五律第一名篇:“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杨炯也留下了“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千古名句。

当然也少不了刘希夷和张若虚,他们的诗那么温婉悠远,仿佛窥破了人生和宇宙的边际。刘希夷写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张若虚则更翻进一层,“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是何等的浩渺深邃,不愧“孤篇横绝”之称。至于贺知章——他也出生在这个时辰,但活了80多岁的他不专属于某个特定时代,他是大唐诗坛慢慢走向光芒万丈的最好见证者。

寅时(666—689)

送魏万之京(李颀)

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

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

关城树色催寒近,御苑砧声向晚多。

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

李颀在大唐诗人中绝对不属于名声响亮的,但这首七律却写出了无数诗人奔赴长安城的情景。李颀是一位音乐家,他的诗里有胡笳、觱篥、琵琶等多种西域乐器,正反映了那个时代包容、开放的心态。也许你没有听过李颀的名字,但我想“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这些脍炙人口的名句,大约多少会听过一些吧?

寅时的长安城,有一个白衣少年,以重金买下一张名琴,然后重重的摔碎在地上。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少年将自己的文章散给众人,从此大名远播。他就是陈子昂,弃武从文,折节读书,当时便有人惊呼他“必为海内文宗”。陈子昂登蓟北楼,泫然流涕而歌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此诗横空出世,睥睨八荒。

大唐的寅时属于一扫齐梁绮靡之风的陈子昂,但张九龄同样也有一席之地。张九龄曾任宰相,其诗与陈子昂一样,重风骨、重兴寄,流播最广的是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而著名的《唐诗三百首》中,开篇便是张九龄的两首诗,“兰叶春葳蕤”和“江南有丹橘”。

这个时辰即将结束的时候,诞生了王之涣、王翰和孟浩然。王之涣仅仅存诗六首,但其中就有著名的“白日依山尽”和“黄河远上白云间”,说是最动人的五绝和七绝也不为过。王翰同样存诗不多,但他同样也留下了一首不逊于王之涣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至于孟浩然,这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长安城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即将旭日高升、光耀万古。

卯时(690—713)

春望(王维)

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

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

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玩物华。

这首诗高华富丽,可谓应制诗的典范,也是长安城最辉煌的映照。此诗并非写于卯时,但他的作者王维却是出生在这个时辰。经过了漫长的黑夜和黎明,大唐的诗人们终于醒过来了,一个个不朽的名字汇聚在长安城,成为诗歌历史上最美好也最壮观的时代。关于这个时代,我不想也无需多说什么,只想在这里列出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李白、杜甫、王维、王昌龄、高适、岑参、崔颢、常建、刘长卿、王湾、祖咏、储光羲……这个时辰,是无法用任何文字来表述的!

辰时(714—737)

长安客舍(钱起)

不遂青云望,愁看黄鸟飞。

梨花度寒食,客子未春衣。

世事随时变,交情与我违。

空余主人柳,相见却依依。

长安的卯时迎来了女皇武则天,而辰时则迎来了玄宗李隆基。辰时大多属于开元年间,这应该是长安城最好的时段,歌舞升平,万国来朝。所谓盛唐之声,正是开元、天宝年间的诗作,卯时出生的那些诗人,继续在这个时辰大展身手,留下无数名篇佳作。然而,遇上一个时辰的辉煌相比,这个时辰出生的诗人多少有些暗淡,正如钱起的这首《长安客舍》一样,“不遂青云望,愁看黄鸟飞”。

辰时出生的诗人成名已经是大历年间,然而著名的“大历十才子”往往生卒年不详,可能出生于这个时辰的有:钱起、卢纶、李端、司空曙等。钱起最好的诗句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当真余音不绝、三日绕梁。卢纶有《塞下曲》六首,“林暗草惊风”和“月黑雁飞高”最具知名度。司空曙和卢纶是亲戚,他送给卢纶诗中“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一联,感人至深。李端曾作《听筝》诗,颇见儿女态:“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那么,辰时出生的最伟大的诗人是谁呢?如果让我选择,那一定是韦应物。韦应物的五言清空悠远,颇有陶渊明、王摩诘之风,“客从东方来,衣上灞陵雨”归棹洛阳人,残钟广陵树”“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

巳时(738—761)

登科后(孟郊)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年近半百的孟郊终于考上了进士,在长安城春风得意,他另一首情感真挚的《游子吟》则写于十年之后。孟郊出生于大唐的巳时,但他的前半生落魄潦倒,注定与这个时辰无缘。除了贾岛,这个时辰出生的诗人大约只有李益还算有些知名度。李益的诗苍凉空旷,那首《夜上受降城闻笛》写道:“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大唐的巳时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辰,天宝前期盛极一时,然而盛极而衰,不久便迎来了一场浩劫——安史之乱。安禄山和史思明攻破潼关,长安城沦陷在铁蹄之下,无数人骨肉离散、朝不保夕,昔日的辉煌化作一片白骨累累的废墟。这个时辰,杜甫在呻吟、在呻吟、在流离奔走,也写下了《秋兴》《主将》等沉郁至极的名作。

午时(762—785)

长恨歌(白居易)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猛烈的时辰,大唐也在这个时辰迎来了有一群辉煌的诗人。这时算不得盛世,中央和藩镇正磕得死去活来;但也没有太多战乱,诗人还算可以安居乐业。这个时辰出生的诗人同样不需介绍,只要把名字一字排开,就足以体会到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然正气:白居易、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贾岛、姚合、张籍、王建、崔护、李绅、张祜……正是如日中天的大唐午时。 

未时(786—809)

过华清宫(杜牧)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未时的阳光依然耀眼,但盛唐气象经过安史之乱已经不复存在。此时的长安城,就像一个晚景凄凉的老人,对过去的辉煌不无怀念,但更多的是哀伤和无奈。这个时辰最有才华的诗人是杜牧,他写下三首《过华清宫》绝句,记述了唐玄宗、杨贵妃和长安城的往事,让人唏嘘不已。

这个时辰的另一个天才叫李贺,年纪轻轻便名动长安。李贺的诗句绮丽而奇崛,像“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当真是呕出心肝来作诗。然而,李贺生命也随着未时的流逝而渐渐消亡,仅仅26便撒手人寰。

未时的诗风多了凄苦衰飒之声,五律这一体裁已经难以与前辈相并论,唯有许浑、马戴二人力能振起。许浑是一个很“湿”的诗人,他在奔赴长安的途中写道:“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树色随山迥,河声入海遥。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马戴的诗更是与这个时辰的风格迥异,比如他的《楚江怀古》气骨健朗:“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丘。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云中君不降,竟夕自悲秋。

申时(810—833)

隋宫(李商隐)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李商隐的隋宫写的是隋炀帝荒淫无道之事,但何尝不是对晚唐时期的讽喻?申时的长安城正陷入“牛李党争”的漩涡中,与隋炀帝时期病入膏肓的晚景并无二致。夹在牛僧孺、李德裕之间的李商隐进退两难,只有通过隐晦的“无题”抒发自己的郁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哀伤凄婉,泫然泪下。

李商隐除了写诗,写文章也是一把好手,在这个领域有一个与他齐名的人叫作温庭筠,人送绰号“温八叉”。作为诗人,温庭筠有些不务正业,除了文章也去碰碰歌词,成了一名流行歌手,被称为“花间派”的鼻祖。当然,温庭筠的老本行水平也是过硬的,五律有名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丑,丑得令人发指,于是又得了一个“温钟馗”的雅号。

申时的丑陋诗人除了温庭筠还有罗隐,据说罗隐的女粉丝每每见光死,无法把那些美丽的诗句和眼前这个丑陋的人联系在一起,甚至从此“绝不咏其诗”。罗隐留下了“我未成名君未嫁”的感伤之句。

酉时(834—857)

长安旧里(韦庄)

满目墙垣春草深,伤时伤事更伤心。

车轮马迹今何在,十二玉楼无处寻。

韦庄笔下的长安城满是凋零之气,使人触目伤心,而他另一首写古都城金陵的诗作同样是这个调色:“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酉时的长安城,已经日薄西山,再也没有光明了。

与韦庄同时的司空图是一个好诗人,但他更出名的是以诗论诗的《二十四诗品》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如将不尽,与古为新”等常用的四言组合,每每出自他的笔下。再晚一些,这个时辰又迎来了一对诗人组合——皮日休、陆龟蒙。他们在苏州一带活动,皮日休写过“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陆龟蒙写过“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多少有些名气。

戌时(858—882)

不第后赋菊(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戌时的长安城更加黑暗,疮痍遍地、民不聊生。这时,一个赶考的书生又一次考试失败,他满腔的怒气化作了一首菊花诗。这个书生是黄巢,他的诗也许算不上最一流,但他却实现了自己诗中的预言——披坚执锐、攻陷长安,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唐王朝再受重创,从此回天无力。

这个时辰实在不是适合诗人出生的,我们甚至只能去方外寻找——一僧一道。僧是贯休,曾写下“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道是陈抟,据说活了一百余岁,书法家最爱写的“山色满庭供画障,松声万壑即琴弦”可能就出自他的笔下。戌时,万物沉在夜色之中,贯休念着“阿弥陀佛”、陈抟念着“无量天尊”,和大唐王朝的长安城一起,憨憨地睡去了。

亥时(883—907)

咏鹦鹉(裴说)

常贵西山鸟,衔恩在玉堂。

语传明主意,衣拂美人香。

缓步寻珠网,高飞上画梁。

长安频道乐,何日从君王。

裴说撑到了长安城的亥时,并一举考中状元,这也是大唐最后的几个状元了。亥时实在找不出几个像样的诗人,只有唐求、孙鲂、裴说等寥寥数人还略可一提。唐求的“诗瓢”里装着“欲作还家梦,青山一万重”, 孙鲂留下了“地拱千寻险,天垂四面青”。随着朱温杀掉唐昭宗,又杀掉唐哀帝,正式登基称帝,定国号为“梁”,近300年国祚的大唐走过了最后一个时辰。

阁主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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