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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迁碑》的意义 作者：徐成上
▲《张迁碑》拓片
▲徐成上临《张迁碑》 去年去了山东岱庙，看到了《张迁碑》。略显陈旧的碑身，模糊的刻痕，述说着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张迁碑》刻于东汉灵帝中平三年，据说原存于山东东平，后来才安置在了岱庙。它的碑阳和碑阴都刻文。上部碑额十二字似篆若隶，别具一格。碑阳正文十五行，每行四十二字，主要内容是为张迁纪事、颂功、铭德的。而碑阴则刻有立碑官吏姓名及捐资钱数。 《张迁碑》属于庙堂碑刻。在对待碑刻书法的问题上，有些人觉得碑刻不可学，认为书法只宜学墨迹。就像米芾在他的《海岳名言》中说：“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意思很清楚，就是说墨迹一经刻石就要失真。事实上确是这样，不管刻工如何高明，墨迹刻上石，字形和笔意都会有一定的流失，更何况墨迹的墨色浓淡、燥润的微妙变化，刻石是极难表现的。所以米芾说的“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的看法也是正确的？但如果以此就得出“石刻不可学”的结论，而对石刻书法采取一律排斥的态度，就未免失之偏颇了。 远古时代的人把文字刻在石头上，是因为书写材料的限制。而后来的人把文字刻在石头上，是因为石刻能比简牍纸张写得更大，保存得更久。我想是不是他们心里也会有“墨迹难久远，石刻永流传”的想法呢？在古代缺乏先进的影像和印刷技术，石刻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它为我们保留了大量古代珍贵的书法资料。《张迁碑》就是其中一块著名的石刻。 《张迁碑》是一块朴茂古拙的汉碑，这样的风格，如果没有比较高的书法实践和审美能力，是很难接受的。记得我刚学书法时第一次看到《张迁碑》的字帖，心里感觉怪怪的。这是什么？这能看么？写这个我的笔会不会残掉？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但是，随着后来不断地学习和练习，深入地了解了书法的历史和传承，我渐渐明白了《张迁碑》不是一块普通的碑。我逐渐意识到《张迁碑》的美是一种朴美，是一种自然和力量之美。这种美也能给人鼓舞，给人向上的动力。一位美学家说，一个人审美能力提高的标志之一，就是原来不能欣赏的东西可以欣赏了。我想，对于《张迁碑》的认识，应该是判断人们书法审美能力高低的一个标尺。 古时候刻碑，先书丹于石碑上，然后刊刻。启功先生讲，透过刀锋看笔锋，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阅读碑刻的思路。《张迁碑》的笔画可以说弯如屈铁，笔画与笔画之间的搭接犹如焊接而成，充满了一种厚重的原始工业气息，细细观赏又有一种聆听重金属乐的震撼。它的碑面，除了刀刻斧痕之外，还有许多斑驳的石花，这些石花有的把笔画模糊了，有的甚至使整个字都看不清。石花的存在，使得碑刻本身除了具有人文气息之外，更增添了一分自然的韵味和历史的厚重。这些石花使得碑面的虚实发生了自然的变化，就像是断臂的维纳斯一般，因断而生虚实，这反而给人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张迁碑》可以说既有古典美又具现代美，它把自然之美和雕琢之美融合于一体，让人极度舒适。 《张迁碑》单字的结构也是别具特色。它因字立形，自然多变，扁、方、长结合巧妙。它的造型就像俄罗斯哑剧大师的肢体语言，灵活，有力，巧拙相生。它的拙，是大巧若拙，它完全去掉了雕饰的成分，一任天然，所谓道法自然，浑然天成。 在章法上，《张迁碑》采用的是传统汉碑横竖有列的方式，但《张迁碑》和《曹全碑》等不同，它的字形大小参差，正斜互用，疏密天然，整体上又相互呼应，左顾右盼。少了点严肃，多了些呆萌和灵动。 相对于帖学来说，学习碑刻书法，特别是厚重朴美的《张迁碑》，可以弥补帖学学习中笔力怯弱的问题。把《张迁碑》写出金石味应该是大部分写碑人士的追求。《张迁碑》的这种金石味，这种朴厚和苍茫，有着汉代独有的磅礴气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即使是平时柔弱无形的风，亦带着金戈铁马的雄壮与铿锵。这就是汉代的诗歌，这就是汉代的书法。 对《张迁碑》的认识和学习过程，给我们一个启发。我们在学习任何一样学问或技能的时候，尽量要做好这三步：闻、思、修。闻者，听闻老师讲解，阅读相关书籍，参观展览，游览河山。我们要做到闻不厌足，用眼睛、用耳朵去广泛吸收。接着由闻而思，思考你将准备学的是否适合你，它的优点是什么，它能给你带来什么改变，你想的和老师说的、书上写的是否一致。梳理自己的思考，找到正确的路，即使是老师的讲法，或者书上的观点，也要经过自己思考判断确认正确之后，再去接纳，这就是思的精髓。不过，闻和思最终是为了修。我们不能光说不练，脱离自身实践的理论往往是空洞的，或者只是人云亦云，东拼西凑。我们的学习是为了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这就需要我们勇敢地去践行。聪明人更需要下笨功夫，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有多么努力。任何学习修行，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毅力、恒心和坚持。 如果《张迁碑》是某个活生生的人的话，我觉得他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生于豪迈，长于动荡，成于家国。他们都有一种独特的朴厚和性情。这种气质，感动了你，打动了我，激励着所有为了美好而努力的人。 《张迁碑》是众多汉代碑刻中比较特殊的一块，但它又不算特殊，因为每一块汉碑都是与众不同，都是那样鲜活。这和后来的馆阁体、印刷体等千人一面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汉代的隶书碑刻，因为这样鲜明的特点，在书法历史的长河中独树一帜。汉碑之佳，在于气。我们说字如其人，人有精气神，字亦有之。汉隶之气，应该是天地浩然之气。这样的气象，后世的书法往往很难企及。秀雅、雄浑、朴拙，其实用一两个词来形容一块汉碑是不够准确的，一块汉碑就像是一个人，它的气息和特质有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语言的作用只是用一个概念来靠近事实的本体，但语言永远不是事物本身，我们只有亲身去实践，用手、用眼、用身心去体悟，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汉隶的气象。 2019-07-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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